季佩泽把咖啡弄洒了,黑褐色的液体溅了一身,胳膊,腿,衣服无一幸免。
他抽出纸巾把身上的水渍擦了擦,但是粘腻的咖啡依旧粘在皮肤,十分不适。
季佩泽脱掉上衣,走出卧室,经过谢秋的房间,特意看了一眼。房门紧闭,应该睡了。
不过季佩泽没多余的精力去看谢秋还有没有在发热,他现在急需去浴室把身上清理干净。
季佩泽来到院子,刚踏出台阶,一股极淡的香气就从空气传入鼻中。
不过他身上混着苦咖啡味,嗅觉不太灵敏,还没来得及仔细闻闻到底是什么香味,那抹气味就消失了。
季佩泽没在意,毕竟露天的院子,飘来一些味道并不稀奇。
他趿着拖鞋,快步走向浴室。
院中。
谢秋从昏沉的意识中稍微清醒。他想从从树中分离出来,奈何身上松软无力。
生病会这么难受吗?
谢秋觉得自己身上燥热无比,心跳也快得不太正常,他平复着呼吸,想多汲取些氧气。
刚喘了两口气,就察觉到空气中的味道不对劲。
“怎么会有桂花香……”
谢秋病得有些糊涂,还没察觉自己树体的变化。
他凑起鼻子又深深吸了两下。
第二次的那口气还没呼出去,谢秋僵住。
这香味似乎是他发出来的。
他好像,开花了……
他开花了。
他怎么这个时候开花了?!
这才七月初,他连花芽都还没长全,怎么就开花了?
谢秋被自己这不合常理的变化吓到。
一定是他身体感官出了问题。谢秋自我安慰,打算化成人身,亲自出来看看自己树体究竟有没有开花。
刚要有所行动,浴室传出开门声。
谢秋闻声望去。
季佩泽裸着上身从浴室走出,腰间裹着一条浴巾。
谢秋连忙撇开眼睛,本就燥的身体更是像火烧过一样,热气从头窜到脚。
这人怎么又不穿衣服!
不知是不是太热的缘故,谢秋觉得自己身上的桂花香越来越浓郁了。
他有些慌张,害怕季佩泽闻到香气有所怀疑。
果不其然,季佩泽走了两步,停了下来。
他身上带着湿气,皮肤上挂着水珠,空气散发着沐浴露清爽的香味,只是这香味刚出浴室,就被另一股气味所掩盖。
浓厚馥郁的桂花香以强势的姿态绕在季佩泽周围,甜腻的香味毫不保留地闯入他的鼻间。
“怎么会有桂花的香味?”季佩泽神情疑惑。
空气里的香味很浓厚且纯粹,不是香水能发出的气味。
季佩泽突然想起院中那棵桂树,快步走去。
桂树挺拔,翠绿的枝叶中夹杂着一簇一簇黄白色的小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漂亮可爱。
“七月桂树就开花了?”季佩泽满脸不可思议,围着桂树转了一圈,继续喃喃自语:“天气这么热,也没有突然降温,怎么会开花呢?”
赤裸的肌肉明晃晃地映在眼前,谢秋有些招架不住。
他紧闭双眼,耳朵脸颊涨红:“我哪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花,倒是你,能不能先去穿件衣服再出来啊!”
可惜这些话季佩泽听不见,他此时注意力全集中在桂花树上。
如此神奇的自然现象,季佩泽甚至想联系个专家来研究一下,这棵桂树是不是存在突变基因。
好奇心促使下,季佩泽的手伸向树枝。
看着那只逐渐靠近的手,谢秋心跳加快,有种不祥的预感。
手已经碰上了桂树花簇。谢秋竭力忍着心脏狂跳以及身上难耐得燥热,不想在季佩泽面前暴露。
下一刻,一丝刺痛传来,谢秋猛地睁开眼睛,见季佩泽手里捏着一枝刚刚折下的桂花。
花被折下得那刻,谢秋觉得自己身体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像是要从树中抽离出去。
疼痛,热度,呼吸,越来越重,变得更有实感。
完了,他要变成人型了。
谢秋毫无预兆地从桂树里脱离出来,直愣愣地扑进了季佩泽怀中。
他双手搭上季佩泽肌的肩膀,掌心传来紧绷结实的肌肉触感。
谢秋触电一般猛然收回自己的手指,像一条被惊到的鱼。他慌乱地朝后退去,直至后背抵上树干。
“我,我,你……”
谢秋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张皇地看向季佩泽。
季佩泽此时如同被施了咒语,定在原地,眼神中透露着难以置信。
手上的桂花枝掉在了地上,谢秋心疼地看了眼自己的“残躯”,犹豫之后捡了起来。
“你还要吗……”谢秋小声道。
季佩泽瞳孔闪了闪,以一种极其扭曲的表情望着谢秋,声音几乎发颤:“你是,怎么出现的?”
谢秋攥着桂树枝,低垂着头,不知怎么解释。
季佩泽动了动胳膊,手掌朝谢秋探去。
谢秋以为季佩泽要打他,惊慌绕到树后,满脸害怕地盯着季佩泽。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维系了二十三年的世界观,此刻正在逐渐崩塌,坚定的无神论者,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科学的理论解释眼前的场景。
季佩泽朝谢秋迈了一步。
忽然,胯间一松,浴巾擦着大腿散在了地上。
谢秋一双凤眼顿时瞪得滚圆。
下一秒,他双手捂上眼睛,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闷闷的声音从谢秋掌心传出:“你可以先穿件衣服吗。”
季佩泽急忙把浴巾捡起,也不顾上面沾了土,直接围在腰间。
谢秋从指缝中隐约看到面前的人离开了。他把手一点点从脸上挪开,手心握着的桂花因为大幅度动作,落了几朵在地上。
季佩泽应该不会再想见到他了吧。
-
季佩泽回到卧室,穿上衣服,心里乱成一团麻。
正常来说,谢秋这个时间应该在房间睡觉,而不是闪现在院子的桂树下。其次,明明系得很紧的浴巾,为什么会因为那么小的幅度掉下。
他双手覆在脸上,上下用力搓揉,难以接受刚刚发生的事情。
桌子上的手机铃突然响起,季佩泽看见来电人,平复了一下情绪,滑动屏幕接听。
“青姐,什么事。”
“前几天你去试镜的那个角色,被截胡了。”
电话那头,沈青气息不太稳定,应该是刚接到通知,还在气头。
季佩泽淡淡应声:“截就截了。”
“你说什么?!”季佩泽满不在乎的话简直在沈青头顶火上浇油,“当初让你试男一,你不听话去试镜男三就算了,现在到手的角色被截胡,你这反应?”
她重重呼了口气,“你知不知道,对面指名道姓,就要演男三,必须把你季佩泽换掉!那架势就差把脚踢脸上了!”
为一个男三号带资进组,嚣张到不顾脸面,抛去对方本身就是张扬的性格,只剩一种可能,两人有过节。
季佩泽:“那个人叫什么。”
沈青:“周烨然。”
季佩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一个长相身材风格与自己极为相似,像是专门仿照自己打造出来的替代品,年前光影盛典的后台,两人见过一面。
“可能是光影盛典后台化妆间他坐了我的位置,我把他赶走,记仇了吧。”这是季佩泽能想到两人唯一有交集的事,不过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谢秋和浴巾,再细节的原因也没心情深究。
“我去试镜那部片子原本也是为了应付你。”季佩泽直截了当,不太在乎这话在经纪人面前说有多么不妥,“现在这种结果,对我而言没什么损失。”
沈青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冷静下来后,开始认真分析问题:“一个演员听到有人与自己戏路相撞又抢夺资源,都会有所警惕。如果没有,大概率对方实力不强不足为惧,或者……”沈青停顿片刻,一字一句,“演员本人已经打算放弃演艺事业,所以不在乎。”
电话两边陷入安静,只能听见手机中传来细微的电流声。
季佩泽食指在桌面一下一下地敲,没给沈青回应。
“阿泽。”沈青开口,“如果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就先做好眼下的事。”
季佩泽手指一顿,缓缓收回手心。
沈青并不要求季佩泽给出应答,接着说:“五天假期应该休息差不多吧?我定了明天上午的机票,接你回公司。”她没给季佩泽拒绝的机会,挂断电话。
季佩泽跟经纪公司的合约剩下半年,沈青说的话,一半是站在朋友角度给出的意见,一半是站在公司的角度挽留续约。季佩泽盯着黑屏的手机出神,余光瞥到旁边的浴巾,想起院子里的谢秋。
沈青要季佩泽明天回公司,在这之前必须得弄清楚谢秋到底怎么回事。季佩泽拿起手机,点开浏览器搜索框,输入几个字后又一点点删掉,最后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
他在干什么?
他应该十分清楚,根本没有科学证明世界上会存在精怪,他竟然企图从网上找到依据,真是傻了。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过去很久,谢秋没有来房间找季佩泽。
以对方胆小的性格,恐怕又躲起来了。
季佩泽倒了杯冰水,一口喝完,起身往外走。
院子空无一人,只剩开得不合时宜的桂花树。
见识过谢秋躲猫猫的技术,季佩泽也不浪费精力去找。他站在院子中间,喊:“谢秋,出来。”
无人回应。
“丢人的是我,你藏什么。”
季佩泽在院中环视一周,依旧没有任何应答。
桂花香气在空气中飘散,阵阵甜味掠过鼻尖,撩人心弦。
季佩泽把视线投向桂树,浴巾滑落的画面重新浮现脑海。他缓缓沉了口气,走向前,把树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一番。
树根旁印着不属于季佩泽的脚印,季佩泽盯着对方的一只脚印,脚步踩上,发现找不到另一只脚印。季佩泽眼低闪过一丝不明情绪,他抬手覆在树干上,树枝轻轻晃了一下。
太阳不知何时隐匿在云层之中,天色阴沉起来,乌云黑压压的盖在头顶。
季佩泽微微仰头看着枝头上的花,低声说:“谢秋,出来吧。我明天就走了,在我走之前,我想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