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谢秋心不在焉,热乎劲也没那么足了。
季佩泽犹豫片刻,问:“你很想去那片树林?”
谢秋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有点想不明白此刻产生的失落感出于什么。
计划中并没有要和季佩泽去那个地方,而且走了一下午的确很累,季佩泽拒接完全合情合理,但谢秋就是本能的认为季佩泽不应该拒接,不能够拒绝。
他没有想去那片槐树林,但他想让季佩泽去。
最后谢秋摇摇头,说:“没有。”
回程的氛围有些微妙,季佩泽想缓解气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秋找话题。
“你对这里很熟悉。”
谢秋垂着眼,手上揪着从地上捡的槐花,说:“我喜欢在外面闲逛。”
季佩泽讪讪:“我是想问,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应该是吧。”
“应该?”
谢秋不知道作为桂树,是不是从种子时就长在季佩泽家的院子里,所以他不能给季佩泽一个准确的回复。
“我不知道。”谢秋说。
这个回答从季佩泽的视角看来,像是刻意回避,不想回答。
为了不让气氛陷入更僵硬的境地,季佩泽不再说话。
最后几分钟的路程,两人一直无言。
……
这晚季佩泽还算良心,没继续在客厅看恐怖电影,把客厅留给了谢秋。
谢秋对这块能播放影像的黑色“墙壁”兴趣不大,可他这会儿的确无事可做,就按照季佩泽教他的,拿着遥控器随意换着台。
八点多,各种电视剧都在热播,谢秋每个台都是看两三分钟就切掉。
就在谢秋换到下一个频道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季佩泽怎么在上面?
谢秋觉得神奇,不可置信地从沙发站起,走到屏幕前去看。
画面里,季佩泽正与另一个人撕扯在一起,对方的拳头砸在季佩泽颧骨,吓得谢秋面容失色。
“凑这么近。”
谢秋猛地一激灵,回头。
季佩泽端着水杯,倒了杯水,走到谢秋旁边。
“在看我的剧?”
下午路上那点不自然的氛围已经消散,两人也把各自奇怪的情绪抛掷脑后。
谢秋对季佩泽出现在大屏幕十分震惊,看看电视又看看身侧的活人季佩泽。
“你为什么会在里面?刚刚打你的那拳疼吗?”
季佩泽愣了一下,然后失笑:“因为我的职业是演员啊。”
“演员?”
季佩泽从谢秋迷茫的神色中意识到什么,解释道:“就是从事艺术表演类的人员,比如你在屏幕上看到的画面,是演员扮演角色,按照剧本表演出来的。”
“所以说,其实是假的?”
“嗯。”
季佩泽想起第一次见到谢秋时还怀疑对方是私生,看来完全是他多虑。
谢秋退回到实木沙发,蜷在一角,盯着电视里的季佩泽,说:“那是不是可以体验不同的生活?”
“是,甚至还可以成为一个和自己性格截然相反的人。”
“听起来很有趣。”
季佩泽笑了笑,把手里喝了一半的水放在茶几,跟着坐在谢秋旁边。
“想体验一下?”
谢秋没回答。
电视里的剧情正进行到高潮,两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屏幕。
季佩泽很少和别人一起看自己出演的电视,此时竟然跟着谢秋看完了整整两集。
时间过得很快,墙上的钟表马上就要指向十点。
或许是下午外出消耗了太多体力,谢秋意识逐渐低迷。他斜靠在沙发背上,眼皮缓慢而有节奏地上下张合。
“困了就去卧室睡。”
季佩泽轻轻拍了拍谢秋的肩膀,把人从半梦半醒中唤出。
谢秋微微垂着脑袋,拖着两条修长纤细的腿,晃晃荡荡往屋外走。
“去哪?卧室在后面。”
季佩泽见谢秋迷迷糊糊往院子走,上前把人拉住。
“困成这样,连路都不认了?”
谢秋掀起一只眼皮,看看季佩泽,又看看他身后的卧室,点点头,朝白天季佩泽给他布置好的房间走去。
到了卧室,直接倒在床上,灯也不开,门也不关,只有客厅的光透进屋里,留下一束光线。
季佩泽笑着叹了口气,关掉电视,抬步走向谢秋的房间。
谢秋鞋子都没有脱掉,就侧身躺在床上压着胳膊睡着了。
他身体微微蜷缩,下巴抵在胸口前面,黑色的长发散在枕头上,就像一个睡美人,乖巧又安静。
季佩泽不知觉看了一会儿。
他把谢秋的鞋子脱掉,然后拿起遥控器打开空调,临走关门时,突然想起什么,把自己卧室的夜灯拿了过来打开,然后轻轻合上门,回自己房间。
夜里,谢秋做了个梦,梦中的自己和季佩泽去了那片槐树林。
林中有棵槐树树干近两米宽,树冠繁茂如同巨伞,他和季佩泽坐在那把“巨伞”上。
忽然,一阵强风,谢秋从树上跌落,倒地的时候,谢秋觉得胸口很疼,像是被什么洞穿。
树上的槐花随风落下,铺在谢秋身上。
谢秋的视线逐渐模糊,看着眼前的槐花不知从什么时候变成了雪花。雪花带着凉意落在脸上,四肢,直至全身都变得冰凉。
-
谢秋成功感冒了。
在谢秋打到第八个喷嚏时,季佩泽终于觉得不太对劲。
“你是不是感冒了?”
“嗯?”谢秋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
季佩泽绷着脸,眉头拧在一起,伸出右手探向谢秋的额头。
谢秋吓了一跳,身体后仰,侧头躲开。
“干什么?”
季佩泽左手按住谢秋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盖到谢秋的额间,说:“看看你发烧没。”
他这里没有温度计,只能用手大概感知一下。
手掌下皮肤的温度有些热,但也不算烫。
季佩泽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个小小药箱,从里面拿出感冒药,又去倒了杯热水,递到谢秋手里。
“先吃点药。”
“药?”
谢秋从化成人形起,就从未吃过药,此刻看着手上那几个药片,表情有些不情愿。
“退烧药,你额头有点烫,应该是发烧了,身上觉得冷吗?”
“现在不冷……昨天晚上,有点。”
季佩泽想起昨晚谢秋睡觉前自己开的空调,有点头大。他应该把温度调高,在谢秋身上盖个毯子。
“抱歉,怪我。”季佩泽拉着谢秋在椅子上坐下,还是去拿了一件轻薄的衬衣给他穿上。
“我记得床尾放的有被子,晚上冷怎么不起来盖一下?”
谢秋抿嘴,他昨晚做了梦,一直醒不过来,何况以前从来没有用过空调,无论天冷天热,都是化成树形睡在院子,根本不知道化成人形会因为空调风太凉而生病。
谢秋捏起一粒药放进嘴里,还没端起水杯,就把药吐了出来。
他嘴巴微张,舌尖抵在下齿,五官皱在一起,表情有些痛苦:“太苦了。”
“苦也要吃。”
季佩泽语气不容置喙,谢秋只好苦着脸,把药一粒一粒吃下去。
简单的几粒药,谢秋吃得格外漫长,尤其吞胶囊时,死活咽不下去,眼泪差点逼了出来。足足喝了两杯水,才算把药全部吃完。
季佩泽揉了揉谢秋的头顶,说:“很棒,我去给你拿糖解苦。”
谢秋的头发被季佩泽揉得微微翘起,头顶还存留着季佩泽手上的温度和触感。
不知道是生病脑子反应迟钝,还是别的原因,谢秋此时有些呆呆的。
季佩泽把撕开口的棒棒糖抵在谢秋唇边,说:“烧迷糊了?”
站在面前的季佩泽,以及嘴唇上触感,让谢秋猛地回神。
他迅速往后撤离了距离,紧贴在唇上的棒棒糖也随之分开。
或许是天气炎热,棒棒糖有些黏,在谢秋嘴上留下了一丝糖味。
谢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从季佩泽手里接过棒棒糖,轻声说了句:“谢谢。”
谢秋生了病,本来说好去槐树林的计划也就此作罢。
季佩泽让谢秋多休息,多喝热水,感冒症状不减轻,不让出门。
谢秋百无聊赖的躺在卧室床上。
呆在屋里养病,还不如在院子在土里来得舒服。
谢秋朝季佩泽房间看了一眼,见房门紧闭,于是谢秋悄悄把自己房门关上,然后偷偷溜进院子。他来到桂树前,摸摸自己的树干,一头钻了进去。
谢秋不知道感冒药的药效,吃了会困,于是顶着混沌的脑袋,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脑子里又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有关于季佩泽的,也有关于其他不认识的人。
谢秋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燥热,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萌发,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出来。他在梦里挣扎,想要醒来,却不能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