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戴的不紧,宋罧微微一扯便摘了下来。
昏暗的马车内只有几缕模糊的烛光,他的面容也只能看清个大概,但依然可以认得出宋罧面上那勾人心魂的眸子以及额中突出的花钿。
面孔上没有一丝遮挡,面型柔和,眼角挟长上挑,眸中透着几丝媚气。红艳的花钿在额中央,形似孔雀之羽初绽,呈三瓣排列于心,其下点一朱红,恰似一朵初绽的桃花。
配上一对狐媚眼恰到好处。
宋罧长得既有女子般妖艳,又有男子般翩翩。若是刚想识,定是认不出男女的。
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太子,好似是要勾住穆承安的心,用眸中的魅色蛊惑着他,再慢慢将其无声地吞噬。
穆承安对上那双眸子有些错愕,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仿佛被勾住心弦一般。
但他并非觉得那眸子妩媚,更像是故意为之。
穆承安嘴角挂起一抹隐约可以看清的笑,但眸中并没有含着过多笑意,像是应付宋罧一般,轻道:“宋公子真是好看。”唇口张张合合,他不知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透过对面的那一双眸子,他看到的,是眸低深藏着的不屈与似有似无的杀意。
先是透出魅惑之感令人放松紧惕,再趁人彻底放松后将其狠狠扼杀。或是因为他儿时的遭遇,又或是他的目的本就如此……罢了,以后只得小心谨慎些。
没等穆承安继续说,宋罧眉头轻轻上挑,仿佛看中的猎物得手,刻意炫耀一般,虽说动作微小,但还是被穆承安捕捉到,他便将那句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安之感油然而生。
“殿下沉默良久,是觉得臣……没有殿下想象的那般美吗……”宋罧故意软下语气,故作委屈道,“所以……殿下现在是对臣……很失望吗……?”
穆承安:“……”
当下的态度与先前截然不同,他现在只想取得穆承安的怜悯。
看来并非是他儿时如此,是他在穆承安面前刻意如此。
穆承安听着语气有些熟悉,突然反应过来,淡淡冷笑,他并不吃宋罧这一套,冷下眸子说道:“非也,孤只是在想,宋公子是如何在孤面前做到判若两人的。”
宋罧面上一怔,他没想到太子竟然会对他这么说。原来穆承安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底线。
只是对周锦怀例外罢了。
一方抬眸是柔水春潭,使人感其温雅,冷下眸子却又使人感其凛寒透肤,寒意刺骨,令人窒息于苦痛之中。
一方抬眸是惑谷媚渊,勾人心魄,松神便会被迅速拖入深渊,陷入到不见天日的谷底,直到无声消散在这世间。
宋罧将眸中魅意尽数收起,他恢复平静陪笑道歉:“臣无意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罢了。”穆承安看破不说破,他也不打算怪罪宋罧,收回眸中寒意,继续道,“宋公子不必大费周章委屈自己,忠心于职,孤自然不会亏待公子。”
“是,殿下大德,多谢殿下饶恕。”
临安王府。
周锦怀在湿热中缓缓睁开眼,朦胧水雾充斥着整个浴房。他从浴池中起身,走向一旁的衣架。
长发散及腰下,周锦怀骨节分明的指头将发丝从后捋到右肩前,拉起里衣套在身上。
随意系上一件黛色云锦袍甩过头发便走了出去。
杂乱的疾步声“嗒嗒”及近耳畔。
“喂——阮梅,你不可以去那边!”余岗紧追在阮梅身后。
夜色下的人影逐渐显现在眼前,阮梅穿得单薄,显然是别有用意。
秋风徐徐拂过,凉的恰好,算不上太冷。
周锦怀止住脚步,任由阮梅朝他跑来。
阮梅看到他之后逐渐慢下速度,没想到,周锦怀散下头发也是一美男子,俊俏与美同时体现在周锦怀身上。
阮梅双手扯起一点衣角曲在腹前,做出一副可怜样轻道:“王爷……”走近,她抬起头,勾起唇角朝周锦怀娇声说道,“奴家听说,是王爷将奴家抱回来的,那王爷心中是不是……对奴家有意思?”
周锦怀微挑起一边眉,先不说对阮梅有没有意思,先前穆承安对宋罧的态度足以打消他对阮梅的厌烦,看着宋罧不要脸地跟在穆承安身边,心头更多的是酸楚。
带回阮梅也只是顺手,这次不将她带进来,下次临安王府门前不知道会有多热闹。
她岂不是会直接开一个戏班子来演一出苦情戏。
“你觉得呢?”周锦怀语调上扬,不将答案明确告诉阮梅。
阮梅羞涩的微微垂下头,往周锦怀胸怀上试探,见他没有抵抗,便一整个靠到了周锦怀身上,糯言道:“奴家觉得王爷心中是有奴家的。”
自然是……没有的。
周锦怀侧过头,屈指挑起她的脸蛋,沉眸对望着,淡淡吸了一口气:“哦?”透着些许温度的指尖慢慢滑到阮梅的颈部,阮梅原以为周锦怀是想要与她更进一步,没想到他停在了颔角,指尖逐渐收紧扼住,力度越来越大。周锦怀并非想要她的命,冷下眼,咬牙沉声道:“那你还真是多想了。”
对宋罧的厌恶无处发泄,眼前的阮梅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么来招惹周锦怀,落得的结果也定然不会好。
阮梅瞳孔骤然放大,周锦怀竟然会这么对她。她晃着头,抬手抓住周锦怀的手腕,一次又一次将那只手向下扒去,可惜都是徒劳。
因为没有扼在喉咙,阮梅只感受到了痛感。
她愣是憋出两行泪,朝周锦怀哽咽道:“……王……王爷,轻……轻点。奴家痛……”
“痛?需不需要本王再用点力啊,你看起来似乎……很兴奋啊。”周锦怀看着手中的那人歪头阴笑道。
“不……不要,王爷……奴家不……”还没说完便被跑来的余岗撞见了。
“王爷——阮梅她……”余岗望见眼前一幕呆住,他们这是在……
周锦怀发疯了?也不是,这才是正常的周锦怀才对。
“嗯?”周锦怀抬眸,淡淡应道。
见余岗这副傻样,肯定会多想,便缓缓松开手,正对着余岗,问道:“何事?”
“嗷哦,没有没有,属下见过王爷。”余岗这次反应快,连忙环手行礼。
阮梅在一旁垂头无声的哭泣,时不时还有几声微弱的抽泣声传来。
周锦怀侧头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径直往前走,拂袖离去:“走吧。”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了一声“王爷”,语气似是挽留,似是哭泣。
阮梅从身后猛地环住周锦怀,突然冲撞上来的力量令周锦怀猝不及防的向前进了两步。
周锦怀:“……”
他现在想回头将阮梅狠狠地蹂躏折磨至死。
“王爷,夜里风凉,不如奴家与王爷一同回房吧。”阮梅紧紧贴在周锦怀的背上,发丝也贴在了阮梅的脸上。
阮梅抬手无意间摸到他的腹部肌肉。
——周锦怀的身材真好啊。
但周锦怀的脸逐渐黑了下来。
她在摸什么?!
周锦怀冷呵一声,哑声道:“回房?”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忍住不去将阮梅在府中杀了,继续说道,“你有这个资格吗?”
阮梅带着一丝丝哭腔,瘪了瘪嘴,说道:“现今奴家自然是没有的,若是王爷愿意,肯给奴家一个名分,那奴家便有了……”
周锦怀闻言“啧”的咂咂嘴,轻侧过头,对阮梅道:“你还想要什么名分?做一个卑贱的下人吗?”嗤笑一声,冷下语气继续道,“丢弃自己的自尊任由他人进行蹂躏,就只为了得到那些名利是吗?那现在是不是需要本王将你杀了,向你证明你所谓的名义有多不值。还是说你想被本王关在牢中活活折磨至死以证明那些人口中你的价值。”
周锦怀勾唇冷笑一声道:“就比如,被本王关在暗无天日的私牢中,没日没夜给你灌醒神汤,挑断你的手脚筋,让你无力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为骄傲的皮肉被刀具一寸一寸地剥离,无尽钻心的疼痛令你嘶吼不断,但你又阻止不了,到头来只能被活丶活丶痛丶死。”
这并非只是随口的威胁,而且他真正做得出来的事情。
阮梅闻声心头有些颤抖,她害怕。
若是她继续再进一步,那她或许便是周锦怀口中的死法;若是她现在便放手回去,那又如何向送她来的人交代。
后果无非都只是一个“死”字,人生亦如此,可她的人生却处处为“死”。自己也只是他人手中的一只提线木偶,一生被操控着,直到失去了利用价值,再将其无情丢弃,所作所为只为了他们的一己私欲,为了那名义上的“名义”。
阮梅松开手,泪水从眶中冉冉而出,她长叹一口气,发自肺腑道:“王爷这么说看来也已经将奴家调查清楚了,那为何又要将奴家留在府中?若是只为了看一个笑柄,那王爷只怕要失望了。奴家于王爷来讲,顶多算一个闲中消遣物,哪会有那么多所谓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