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老师几乎都不想看这位陌生的菅田小姐脸上微妙的神情了——那位警官真的把他当成了夏油杰——不对他本来就是夏油杰……呃，这都是什么啊。

但不管是哪位菅田小姐都很精明，她没有提起那些两人心照不宣的事，反而就像普通地在和“夏油杰”说话一样问道：

“你不生气？她虽然是冲动下口不择言，但是未尝不是很多普通人的真实想法。更何况大多数人甚至没有她那种承认错误的气量。”

“这话不该我问你吗？和他们交涉的人是你吧，菅田……不过，我确实是生气的。”

夏油老师看着这个世界的菅田真奈美，给了对方一个意想不到的理由，“但不是因为那位警官的话，而是因为我认识的那位菅田小姐几乎从未像刚刚那样失态。我因为她对你的冒犯而生气。”

菅田真奈美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在里面流动：“你果然还是和……很不一样。抱歉，我只是不由自主地联想。”

“这只是必要的诚恳。”

夏油老师不以为忤。

“哈……”女人终于放松了表情，“其实这样的情况不也在我们所有人的预期之中吗？只是难免会有些疲惫啦……我曾经也对他描绘的未来有过期许，但是……”好像连他自己也不相信那样的未来。

“但是，只是让咒术师行走在阳光下，都显得如此困难啊。”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夏油老师移开了视线，却又突然问道。

“什么？”

菅田真奈美一愣。

“这个世界的夏油杰。”高专的老师看着女人。

“五条悟、那个五条悟从未对我说过这些事。我所有的了解只来源于悟简单的转述，听起来她得到的版本和那些随意就可查到的咒术界官方记录也没什么区别。”

“但你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居然还去查了……”

“你就当我是好奇吧。”

多么奇怪，从菅田真奈美的脸上看到对自己的警惕对夏油老师来说并非一件稀罕事；但是依他刚刚所见这位菅田小姐对那位夏油杰的态度，他本以为不会看到这熟悉的表情。

这带着一丝掩饰的，信任与怀疑并存的，警惕。

凝视了夏油老师片刻，菅田真奈美才开口：“你问我也没用，我知道的也不多。如果是关于盘星教的教义，我倒是可以好好跟你说说，但是我想你应该不需要。”

“但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

“……”

女人对他的追问回以沉默。

“这样吧。”夏油杰决定退而求其次，“菅田小姐，实际上，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那位五条先生之前委托我帮他个忙，也许我也该行动起来了。”

“菅田小姐，我需要你帮我……找些人手。”

不过也许这个忙的结果或许会不那么尽如那家伙的意。夏油老师笑起来。作为他坑了我一把的小小报复吧。

—————

？？年？月？日 ？？？

高大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他黑色的长发凌乱，甚至沾染上了泥土，形容狼狈。

白发的高挑男人踱步走向他，枝叶繁茂风格温馨的花圃里，气氛却剑拔弩张。

园艺工具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剪刀、钳子、水桶……都躺在泥土里。

面容精致的男人开口了：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夏油杰捋起额前散落的长发，“悟，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杰。”

五条悟不解地皱眉。

“你该回你该去的地方。”

夏油杰看向眼前的人，心跳就瞬间空了一拍：

苍白的发丝像那人身后的银叶植物一样反着光，依然是那样炫丽而温柔的颜色；但那双眼睛却如此冷漠而懵懂，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心中刚刚升起的怒火瞬间就被这样的冰冷熄灭，余烬也被掩埋在痛苦之下。

夏油杰强忍住颤抖的动物本能，镇定地向曾经的爱人开口：

“我只是想让你回去。”

“回去？”园圃的花匠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十分好看，“那杰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什么样的时空间术式才能打破平行世界之间的障壁呢？我术式原理课学的不是很好，希望杰能跟我解释一下呢。”

“当然，我本就应该告诉你。”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理所当然的回答，本意是兴师问罪的园丁都有点惊异于他的气定神闲了。作为一个擅自闯进自己的花园、还打断了自己的施术进程的家伙来说，夏油杰真是太理直气壮了。

“那个五条悟会顶替一部分你的一部分，这样，你就可以回来了。”

极尽简短的解释。夏油杰的语气非常坚定，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心中弥漫着怎样的绝望。黑发男人看着眼前人脸上的笑颜，第一次后悔于自己过去的坚持。但也只是一瞬，很快那心绪就消失无踪。

悟会相信我吗？

那时候他把我留在生者的世界，我却给了他那样一个答案。

但是……

但是如果你不在，我的犹豫又有何意义？

我不后悔曾经继续过羂索的计划，即便后来你告诉我那走不通。

我无法活在那个腐烂的世界，除非改变它。而只在你面前我驻足过。

但完全出乎夏油杰预料的——面前的那个人还在微笑，笑得那样开心，那双蓝眼睛眼波流转，仿佛融化的蜜糖一般。

园丁笑着说：

“这是你第792次主动来找我。”

杰，我离不开这里的。你为什么不明白呢？

“每一次你都希望我……回去。”

但是现在的安排不是才是最好的安排吗？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呢？园丁想不通。

“其实我也有点好奇了，让你留在我身边是否就可以让你消停下来……”他叹了一口气，“我明明可以让你留在这里、陪着我。但是曾经的我没有那么做，现在的我也就同样不会那么做。”

“すぐる，我回不去，这是事实。”

但是，“五条悟”这个存在也不是就那样屈服的人吧。他想。

我该做点什么。

“但是我还能拿回我自己。”五条悟还是心软了，哪怕对他来说面前的夏油杰只是熟悉的陌生人。白发的漂亮幻影对着闯入的男人微笑：

“所以，要来试试种花吗？”

夏油杰看着眼前的花匠捡起那把园艺剪刀冲他摇晃，一时不知这是不是幻觉、也没明白五条悟这完全不相干的两句话之间到底有什么内在联系——

“不……刚刚……”

他竟一时语塞。

你为什么不追问我？拿回是同意我的做法吗？为什么会同意，明明之前一直在阻拦我……夏油杰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今天他本就是不抱希望地例行实验。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烈女怕缠郎？他脑海里天马行空的那一部分联想着。

“你来的不巧，我刚刚正在填补你搞过来的那个五条小姐挖出来的大坑。所以你打断我之后我下意识就出手了……”

园丁却不理会杰的迟钝，只是一味地说着自己的事情。或者说，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埋怨。

哈，“下意识”是因为我有前科吗……这算自作自受了？夏油杰拍拍身上的土。他刚刚可是一下被五条悟没收力的条件反射打出去老远。

“不过谁说不会因祸得福呢？现在我们又有一个夏油先生了。”

“……啊？”

夏油杰彻底懵了。

穿着围裙的园丁先生看着身边人呆愣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当然、当然，他就是故意的——这样就扳回一城了，谁让这家伙擅自给他增加工作量——每一个五条悟都会喜欢看到这样的夏油杰，他如此笃定。

好像……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了呢。

与此同时，盘星教的旧址内也在上演一场感人的“重逢”。

“夏油……大人？”

失怙的女孩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即便真奈美姐姐已经告诉过她们，那被夺走的身体并非她们的夏油大人，可是……

那分明就是夏油大人啊。

姐妹俩的直觉在尖啸。向她们呼吼，那就是夏油杰。

夏油杰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枷场姐妹了。眼前两个女孩的踌躇再明显不过——他没有犹豫，伸出双手在她们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他用这个笑容面对所有他的学生、他的孩子。

“你们好。”

回到这个世界之后，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诞生如此柔软的心情呢……啊啊，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昭示吧，让我坚定我的信念，讲工具也尽数送到我手边……

“但是很抱歉，我并非你们等待的那个人。但，或许接下来的日子我还可以陪伴你们。”

温情流淌在阴影里，午后的阳光温暖无比——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是啊，无为转变，多么了不起的术式。

在过去千百年来，无数的人类都发起过对灵魂的好奇、对生命的探索……但全都比不上那所谓人类之恶的凝聚的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到底是天罚？还是赐福呢？

那只取决于谁能夺得它、谁能操控它。夏油老师揽住两个女孩，垂下眼睫。

而我现在拥有了这枚……方舟之匙。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