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下楼的程怀亦记起她好像忘了将专程带回来的新婚礼物送给南嘉鱼,于是又独自返回了一趟,将礼物交给南以乐,让他代为转交。
电梯正常下行过程中,程怀亦突然听见脚下传来“砰”的一声,然后电梯的楼层红色示数停止了变换,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她蹙眉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正准备查看情况的时候,头顶的灯忽地熄灭,接着周身陷入了一片黑暗。
程怀亦的心一下子紧绷起来,情急之下挣扎着伸手快速按下了电梯的紧急求助键,接着试图通过不断地深呼吸来平复自己此刻的情绪,可是发现根本没用。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突然变得寂静又黑暗的环境在顷刻间袭来,像一张面目可怖张着血盆大嘴的怪物,一步一步朝她袭来。
恐惧侵袭了她的全身,耳朵里发出刺耳的空鸣声,她忍不住捂住双耳,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然后她开始觉得自己仿若身处巨大的黑暗之中,像是随时就要被吞噬掉。
程怀亦痛苦的抱着头,身上一阵一阵发抖,甚至冒出虚汗,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不适感被进一步放大,耳中的幻听也越来严重,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法应对的窒息感。
程怀亦心跳得快要冲出胸膛,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开始变得模糊,勉强靠着电梯壁的身躯也开始下滑。
顾宜之抱着手机站在酒店侧门的地方发消息,抬头注意到从另一侧通道口冲过去几个急急匆匆的安保人员。
接着大厅某处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不好了,有人被困在电梯里了……”
顾宜之预感不对劲,急忙拨打程怀亦的电话,发现对方手机无法接通。
“程怀亦!”
她拔腿就向电梯跑去,直觉告诉她,此刻被困在里面的人就是程怀亦。
南以乐从另一侧电梯下来,刚好遇见惊慌失措的顾宜之与他擦身而过,他反应迅速,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胳膊,问:“顾宜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宜之神色焦急,转过头来发现是南以乐,于是秉着呼吸问他:“怀亦呢?她上去送东西你见到她了吗?”
南以乐奇怪,“她刚才就已经下去了啊。”
顾宜之神色一凛,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糟了,怀亦还在电梯里。”
“你确定吗?”
“确定,我一直等在这里,没见她下来……”
不过还没等南以乐反应过来,身后就有一个人伸手快速地推开他的身体,跻身往另一侧电梯挤去。
沉清酒神色慌张地拍打着电梯门,同时朝里面喊道:“程怀亦!程怀亦是你吗?你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程怀亦……”
南以乐被推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心下却也跟着慌了。
“用什么方法能尽快让里面的人出来?”沉清酒迫使自己保持冷静,转过头去询问身边的安保人员。
穿着制服的男人耐心地解释说:“我们也在积极解决问题,检修人员已经去电梯井查看了,但是现在电梯卡在了一楼和二楼之间,如果贸然行动反倒怕对里面的人造成伤害。”
沉清酒当机立断发问,“能不能先撬开?”
男人面露难色,他们当然希望可以用一种更安全的方式,“如果真打不开,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会撬开的。”
听完安保人员的说辞,沉清酒面色沉沉,但想起里面的程怀亦,心下却一刻也不敢多耽搁,于是沉着声问:“我是说现在能不能先撬开!”
对于这个要求,安保人员显得有些为难:“小姐,这个……”
沉清酒着急,还不等旁人有所反应,一双纤细的手就已经扒上电梯门,试图强行将紧闭的门推开一个缝隙。
奈何女人的力气根本不够,即使手上青筋暴起,面前的那扇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她所做的一切好像都只是徒劳。
最前面的保安最先反应过来,惊呼,“小姐,你冷静一下,这样做很危险。”
“小酒,小酒,”南以乐不明白沉清酒为何突然这样,急忙伸手攥住她的双臂,想要换回她逐渐失控的理智,但发现并没有任何用处,于是只能大喊:“沉清酒!”
他继续说:“小酒,你冷静一下,你先听我说,怀亦在里面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只是电梯暂时卡住了而已,她人没事。”
可到目前为止,不管外面的人再怎么呼叫,里面都没有传来任何回应,沉清酒只要一想到里面可能发生的情况,就心急如焚,根本没法儿让自己变得冷静下来。
她央求南以乐:“快点想办法把门打开,就现在!”
南以乐就是再迟钝,到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于是拧着眉问她:“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程怀亦有幽闭恐惧症,再等她会出事儿的!!!”
“什么!”
程怀亦浑身发抖,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快要丧失一切感知,恐惧感束缚住了她的全身,她像一个溺水的人,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濒死感袭来,在彻底昏迷之前,在这片没有光的黑暗中,她竟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梦里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
程怀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时间有些混乱,一会儿是在南屏,一会是在洛杉矶,一会儿又是在伦敦的雨雾中。
直到最后有一双手坚定地握过来,电光火石间将她拖离深海。
程怀亦在一瞬间被惊醒,窗外正盛的阳光猛地刺入眼睛,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
忽然又记起梦中那只与她紧紧交握的手,就连温度都显得那样真实,于是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却没有发现任何残留的温度。
“你醒啦!”耳边传来顾宜之轻柔的声音,“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程怀亦转过头,对上那双盛满担忧的眸子,有些抱歉地说:“吓到你了。”
顾宜之摇摇头,静静地凝视着她,“你没事就好。”
程怀亦躺在床上,顾宜之坐在离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她们挨的很近,但这却是顾宜之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她们之间存在着的所谓的距离。
很遥远,也很飘渺。
原来她从来也没了解过程怀亦,从来也没有走近过她的心里,她曾以为的一步之差,其实是隔了万水千山。
程怀亦坐起身来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吓到你了,” 程怀亦伸手拍了拍顾宜之的胳膊,耐心解释说:“其实没有那么严重,这次只是个例外,别担心。”
顾宜之沉静的抬起头,和所有时候都看起来不一样:“所以我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没有走到最后。”
这句话乍一听起来很突兀,但仔细一想却不难明白顾宜之的意思。程怀亦靠着靠枕,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从前是我嫉妒她,但现在我不知道应该嫉妒谁了。”
在她们相识的第六年,分手的第四年后,顾宜之才终于明白,她们没有真正的在一起过,哪怕是一天也没有,在这段感情世界里,原来只有她才是那个单线程。
顾宜之转头看了看窗外和那时候洛杉矶一样灿烂的阳光,说:“我们好像从来都没了解过对方,不,准确地说,是我从来不了解你。”
在一起的那两年里,她们除了睡觉、上课之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一起,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程怀亦居然患有幽闭恐惧症。
可能除此之外,还有更多。
程怀亦顿了一下,她知道顾宜之的意思,却无法张开嘴辩驳。
房间内的气氛凝结,顾宜之深深吐了一口气,主动打破这一室的静谧:“不过幸亏沉小姐知道情况,不然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程怀亦一顿,内心里明明知道顾宜之嘴里说的沉小姐是谁,却还是依旧问道:“谁?”
“沉清酒,沉小姐啊。”
片刻的沉默过后,程怀亦开口:“那我是该好好向她道谢。”
“听起来你们一点也不熟?”顾宜之也不管程怀亦此刻的表情,耸耸肩又说:“可是她在你醒来之前已经来过好几趟了,她对你看起来可并不像不熟的样子。”
程怀亦讪讪回她:“还算有交情。”
顾宜之看穿了她的嘴硬,却没打算放过她:“哦,所以你想表达的是连不熟的人都对你比我这个前女友了如指掌的多。”
程怀亦语塞,“我……”
看她吃瘪的表情,顾宜之糟糕的心情恢复了些许,“所以我猜沉清酒医生就是你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个人吧。”
太阳开始西沉,当埋藏在心中许久的东西在此刻就这样被直白说出来的时候,程怀亦反而觉得没有那么沉重了。
她抿唇反问:“如果我说你的猜测错误呢?”
顾宜之撇撇嘴,“你这人要是一直都这样,怕是永远都摘不到你的星星了。”她淡淡地笑了笑,“真不知道你是愚钝还是别的什么。”
程怀亦问她:“这跟愚钝又有什么关系?”
顾宜之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伸手掀了一把程怀亦的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还记得我当初问你为什么会答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的回答吗?我那个时候不明白,直到我看见沉清酒医生的时候,就知道了答案。”
程怀亦的爱气势如虹,却卑微如尘埃,原来她从来也没放弃过她的那颗星星,她一直都在拼凑着属于沉清酒的痕迹。
“我承认,你们有一双极其相似的眼睛,但你从不是替代品。在我考虑答应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了这一点,我是真的想和你试一试。”
这个答案出乎顾宜之意料之外,她静静地和程怀亦对视,发现心中本就所剩无几的不甘在此刻也彻底地烟消云散。
不是因为她不再爱了,而是因为她发现,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改变程怀亦对沉清酒的感情。
所以最后她只是说:“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