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肖雨凝重的表情，让苏阳担心。

肖雨抬眸，看到了苏阳的眼中只有满满的关心，心里的某个念头便被按压了下去——

她曾经一度怀疑这件事是苏阳做的。以苏阳的实力，让丁医生态度和善，本本分分治病救人绝不是难事；而且，苏阳的财力雄厚，医药费和好处费也不是多大的问题……可如果那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苏阳早已经掌握了自己的一切，却还在自己面前佯装？

这个猜想，一度让肖雨的身体都凉了一半。她不敢肖想心思那么深沉的苏阳。

因为这种担心，肖雨好一会儿没说话，而是定定地看着苏阳。她想从苏阳的脸上眼中发现些什么，哪怕蛛丝马迹也好。然而她什么都没发现，苏阳就那样困惑地看着她，就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并且疑惑于她不言不语的反应。

原来，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结论，让肖雨心头松快了不少。

“之前是挺麻烦的。现在……”肖雨的语声顿住。

所以现在就算没麻烦了吗？丁医生的表现那么奇怪，分明就是有人做了些什么，而肖雨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究竟存着什么目的。

“现在怎么样？”苏阳急着问，脑门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到底怎么样了啊！”

她是真的在为我担心，肖雨心想。

这种被人惦念的感觉，真好。

肖雨觉得心里酸酸的，又觉得暖暖的。长久以来，一直是她一个人在承担着所有，她虽然口口声声地说”我就是一朵菟丝花“，但她从来没有真的想做攀附别人生长的娇花，但凡她以前真的走上了这条路，她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一个人独自在黑夜中走了太久，总会有孤独甚至害怕无助的时候，现在终于有个人愿意帮她分担，这种感觉当真……前所未有。曾经的肖雨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会是苏阳。

告诉她吧。内心的冲动，这样对肖雨说。

肖雨：“刚才那个人，是我弟弟的主治医生。因为之前的车祸，我弟弟现在是……相当于植物人状态。那位主治医生刚才说，我弟弟的情况平稳了，不像之前各种指标起伏不定，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怎么会这样？”苏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那你父母……”

她想问，又不敢问。

肖雨的神情黯然：“已经不在了。我爸之前心梗，没有抢救过来。我妈带着我弟去医院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我妈直接……我弟被她用身体护住，才不至于当场就……”

苏阳听明白了肖雨未曾明言的意思。她能想象到肖雨的妈妈是如何在危险到来之际，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孩子的生机。也许，她不这么做，还有可能活下去。母爱就是这样，哪怕是要用自己的命换孩子活的可能，做母亲的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你妈妈真伟大！“苏阳由衷地感慨。

换来了肖雨表情的古怪，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埋头应付面前的食物。

苏阳直觉触动了她的某件心事，问得更加小心翼翼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是说……车祸。”

肖雨抿紧了嘴唇，觉得口腔里的肉都变成了苦味的：“三十六天前。”

苏阳的脸色变了又变——

三十多天前，那个时候苏氏刚刚拿下BVC的控制权，自己还没回国，肖雨当时还在YK……

苏阳柔声道：“我不是要揭你的伤疤，我就是想问……你来BVC，是不是因为你弟弟？”

肖雨不说话。

苏阳心疼了，尤其想到一个多月前的肖雨连接经历了失去父母的悲痛，她必须处理父母的后事，必须想尽办法救弟弟……当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人陪着她，她只有她自己。

“难为你了……”苏阳隔着桌子，握住了肖雨的手，“以后不会了。再难的事，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不！我会让你平平安安的，什么痛苦都不需要面对。你有我。”

肖雨听得眼圈都红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应苏阳。其实她好想扑到苏阳怀里，让苏阳抱抱她。这些日子，这些年，太苦了。可是，她真的有资格理所当然地占据苏阳的怀抱吗？

由不得肖雨多想，苏阳向来是个行动派，她已经坐在了肖雨这一侧，把肖雨搂进了自己怀里。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植物人的康复过程得多难？苏阳就算没见识过，听也听说过，新闻电视剧里都见过，那需要的不只是家属超乎寻常的耐心，甚至可以说是毅力，更需要的是大笔的金钱投入。尤其是像肖雨弟弟住的那种专业的康复医院，每天各种仪器监测，各种药物维持，日积月累下来，用天文数字形容也不为过。萧家应该是有些根底的，毕竟当年苏阳上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肖雨的爸妈都是口碑不错的教师，收入都应该不错，可她爸妈已经不在了，现在维持日常用度的只有肖雨一个人。植物人何时醒来，甚至能不能醒来，都是个未知数，肖雨弟弟之前还经历过数次病危抢救……正是为了救弟弟，她才铤而走险接近王闯，进入BVC的吧？

说句不中听的，她是为了救弟弟，把自己给”卖“了啊！当初，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绝望！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在意她的那个人，当时又在哪里？

苏阳紧紧地把肖雨扣在自己的怀里，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稍微疏解一些心里的愧疚。

肖雨开始挣扎，初时只是轻微地挣扎，意识到苏阳越抱越紧的时候，肖雨无奈地叹息：”别人看着呢！你先放开我。“

苏阳摇头，发丝蹭过肖雨的脸颊，额头抵着肖雨的脖颈，生自己的气：“我真混蛋！你吃了那么多的苦，我那时候在哪儿？！”

肖雨心里难过起来：“和你没关系。那都是我自己——”

“怎么和我没关系！”苏阳抢声，“你的事，就都和我有关系！”

肖雨无力辩驳她，只觉得心底里都是无边的苍凉，漫天遍地的苍凉与无可奈何将她包围，让她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此刻的他们正身处公共场合，也许旁边桌的客人，或者路人，正对她们指指点点。

就这样吧！随便吧！

肖雨想。

就像当年，她做出以身入局的时候所想的：死就死吧，不过就是一条命。这辈子也不过就如此了。

可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她现在，有了苏阳。她可以不在乎自己，能不在乎苏阳的将来吗？

”你乖乖的，“肖雨柔声软语，”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哪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

苏阳渐渐从情绪中走出来。她的情绪确实会因为肖雨而走向不明，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只会发泄情绪的人，她更习惯于做实事：“我们去医院吧。”

肖雨：“啊？”

苏阳已经坐直了身体：“去医院，看你弟弟，就是现在。”

肖雨眉头蹙起。苏阳的言行走向十次有八次不在她的意料之内，让她越来越觉得接近苏阳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苏阳殷殷切切的：“带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肖雨抿紧了嘴唇。

苏阳：“好不好吗？”

她的眼神太过热切，热切得让肖雨说不出拒绝的话。

肖雨弟弟住的医院距离商业街不远，也就是个打车起车费的距离。出租车停下的时候，苏阳抢着付了车费，就像之前在烧烤店里抢着买单一样着急。这一次，肖雨没有同她争着付钱，苏阳很满意，冲她龇龇牙，挺满意的样子。

苏阳天生丽质，牙齿长得也整齐，又白，这样的人朝自己憨笑，让肖雨没法心情不好，似乎医院走廊里那股子呛鼻的消毒水味道也不那么难闻了。

肖雨的弟弟当初车祸之后就经历了抢救过程，之后都住在ICU病房，半个月前才搬出来，搬进了康复病房。说是康复病房，其实比ICU的设备也没少什么。苏阳刚一进入这间单间病房，就知道这间病房得多烧钱。

病房靠墙中央，只有一张病床，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儿，赤.裸着身体躺在那里，身上插着各种仪器的管子，双眼紧闭，只有机器上面的数字，和偶尔的滴滴声响，昭示着他还活着。

这样的画面，是苏阳未曾想到的。她以为她会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躺在那里，毕竟肖雨已经快三十岁了。而她的弟弟……苏阳以为会比自己的年纪大，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看这年纪，肖雨她爸妈有他的时候，不得五十多岁了？

苏阳第一件想到的就是“这是亲弟弟吗？”，那老两口疯了吧？五十多岁了还拼儿子？

突然听到“呕”的一声，肖雨在这时捂着嘴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