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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桃之夭夭灼其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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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郊这边四季常青,偶有枯叶。最近回暖使得枝桠长出了新绿,粗糙的树干毫不留情地划破她细嫩的皮肤。

她那点武力功底,再加上染了毒,早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虽然一个陌生男人给自己强硬塞了一颗药丸,她现在已经好多了,但还是抑制不住昏昏沉沉的感觉。

那些追杀的人本来是来带走苏芊尔的,而交锋的那一瞬间,苏芊尔已经咽气了。

想起苏芊尔那一瞬的惊诧,她心里有痛快,却也不痛快。

而那段青藤……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如今脑子被毒腐蚀得不清醒,也没办法去深想。

那个陌生男人或许是在害怕什么,所以匆匆帮她处理了一批就让她赶紧跑,不要留在东郊,越远越好。

那男人还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桃七七的头快疼裂了。

面前流窜过一条溪流,她一个不小心被里面长了苔藓的滑石绊倒,眼前的景象一下就碎得不成样子,她一头栽进这冬日的冷流中。

……

桃夭刚被送来明渊的时候,举目无亲,来去都是孤身一人。但也还好,她在西域做巫女的时候,那些信徒连看见自己的笑都会诚惶诚恐,更没有人敢跟她做朋友。

她喜欢明渊白日喧嚣的热闹,也喜欢明渊夜晚的繁华。

这天晚上是中原的除夕夜,各地的诸侯都得来京城向皇帝太后拜年。

桃夭也去了,在场的宾客畅言谈笑着。桃夭不善言谈,别人对于她的赞誉诋毁她都漠然待之,所以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搭理这么一块没有喜怒哀乐的木头了。

她很快就得以脱身,倒不是因为嫌里边闷,坐不住。毕竟往常在西域举行祭祀的时候,常常往那一坐就是大半天。

今天追风给自己递了个信,说要来陪她过除夕夜。

桃夭是很珍惜跟追风相处的时间的,因为追风一张嘴叭叭起来就没她什么事了。而且追风从不会觉得她闷,他游历各地,能给她讲她或许一辈子都看不到的风景,听不见的故事。

虽然明渊皇宫不好进,不过追风总是有办法。

她就按照约定在明渊皇宫的一个小湖旁等,这个时候的月亮不那么耀眼,不过四周无风,它落在湖中依然皎洁。观天色是巫女的基本功,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湖中那月。

突然,一块打水漂的石子破开水面,将那月亮绞了个支离破碎。

旁边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小姐,别玩了,咱们该回去啦。”

桃夭一转头就看见了两个少女,一个作小姐打扮,一个大概是身边的丫鬟,两人眉目有几分相似,或许当初便是被这份缘分牵成了如今的关系。

那小姐一副不耐的样子:“有什么关系,要不我把我这身衣服换给你,反正皇帝也不认识我,我学过的你也都会,表演个什么完全没问题。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多平整的石头,我不扔完岂不是辜负了这么个好机会。”

那丫鬟着急:“大冬天的换衣服会受寒的!小姐别闹了!”

她们俩正争论着,转头看见片影子离她们越来越近,那小姐收敛起一副逗她的笑意,换成了紧张:“你是什么人?”

桃夭皱眉。她没想到这人一开口给她抛出这么个复杂的问题,这对她来说不是个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问题,毕竟她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要报家名还是报姓名,抑或是要回答自己此时此刻要做些什么,有什么目的。

所以她一时没说话。

那小姐看也是个小姑娘,盆大的心顿时放了一半,大大咧咧地道:“我是晋康苏氏苏芊尔,你叫什么名字?”

这倒是个准确的问题,桃夭很快回答了她。

苏芊尔看她们俩是差不多的年纪,并且很有以己度人的思想,当即就打起了小算盘:“我知道!你也是受不了爹爹的唠叨管束跑出来的吧,他还说要给自己择个什么良婿。他一个大老爷们不知羞,我一个姑娘家还要脸面呢!”

这苏家的小姐倒是个有故事的有趣人,桃夭虽然不怎么会说话,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听苏芊尔大倒苦水,絮叨许久。

每每苏芊尔说起这些,长辈斥责她大逆不道,同辈劝诫她听从家族,而桃夭对此并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认真地倾听,目光注视着她,关照她的一举一动。这一切都让苏芊尔大为感动,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等到追风来了,两个话痨不愁没有话讲,她耳边总是叽叽喳喳的,那倒是一个相当热闹的除夕了。

苏芊尔的话一晚上也不够讲的,当即就表示自己还得在京城待一段日子,到时候找她玩。

等到两人分别的第三天,桃夭一大清早就被叫起来,说是苏家的小姐来找她。

照顾桃夭的嬷嬷很是心疼她,所以有同龄的小姐来找她一起聊些闺房私事她别提多高兴了,对苏芊尔热情得很。当桃夭迷迷糊糊地起来后,被苏芊尔直接闯了闺房,看见她有这么多漂亮的首饰,立马兴致勃勃地要给她打扮梳妆。

嬷嬷问了那苏家小姐的喜好,多备了些早点。

桃夭那天早上,穿戴着皇帝赏赐许久的首饰和时新的衣裳,跟着一个同龄的小姑娘一起吃早餐,她找到了那种跟追风在一起才有的舒服的感觉,脑中闪过“朋友”这么两个字。

追风是她第一个朋友,苏家小姐便是第二个。

不过苏氏是诸侯,不能长留在京城,没过多久就得走了。

后来听说,苏氏小姐在游玩的时候出了意外,不过老天保佑,小姐没什么大碍,顶多是需要多一些时间休息。那时苏氏小姐已经被指婚给了明渊六皇子喻皑,调息了大半年后,再选良辰吉日婚娶。

两人分开的这几年虽只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但书信却一直没断。不过苏芊尔受伤后,信的内容就变得薄了,不再那么事无巨细地分享自己的趣事。

大抵受了伤,没这么多精力写了吧。

桃夭不太喜欢那位六皇子。虽然外界都传六皇子喻皑恭顺有礼,温润如玉,她却总觉得这京城的人大抵有些瞎。那六皇子明明一身的戾气隐而未发,笑里往往藏刀,很不像个好人。

几次通信中,她本来是想劝苏芊尔再好好考虑考虑的,但听苏芊尔给自己分享那些六皇子的温柔,她又知道苏芊尔大抵是很喜欢那六皇子的了。

那些中原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于是渐渐的,桃夭也就不再说了。

或许那六皇子是不太好,但是只要他真心喜欢芊尔,想来芊尔也不会过得太差。她要是能幸福,桃夭也就安心了。

苏芊尔嫁过来的日子是个好日子,桃夭也去蹭了喜气,不过没能看见新娘子的面容。

到后来苏芊尔嫁为人妇,需要掌管家事。两人都在京城,可京城这么大,竟然也见不了几面。

即使见到,也都只是远远看一眼,她都看不真切,苏芊尔马上又有事需要先行了。

苏芊尔或许是那次的事故留了病根,每次好不容易两人有机会攀谈,她都戴着面纱,轻轻地咳,掩着脸说自己只是受不住风,并无大碍。到后来她也忙了起来,书信都不知不觉的断了。

……

苏芊尔远远见过那六皇子几面,她在那场宴会上全程装出了一副温良有礼的模样,刻意地不去接近,与他攀谈几句也是细声细气的,为了掩住自己脸红还戴了面纱,言谈词措早有练习,好在不结结巴巴。

虽然憋得她有点难受,但是好在父母看上去都很满意。

出事的那天,天气是秋雨过后难得的天晴。

她这天是特地挑了个好日子上山去庙堂祈福的,听说这庙求姻缘极灵,她欢心雀跃地上去,求完了之后就撺掇着自己的小丫鬟也去求一个。

世上怎会有这样好模样的男人?不失礼节,不失风趣,贴心礼让,关怀有佳,一举一动间都是最令人砰然的模样。

没有女人能不为他心动。

她这样宽恕自己的罪行。

直到傍晚,那一场泥石流将欢声笑语冲灭成了一只将她推出灾难的手,她抱着那只手失声痛哭。

族长找到她时表情阴晴不定,她想她大概也是要死了,希望小姐能在奈何桥上等等她,不然地狱路该多冷啊,小姐最怕冷了,所以冬日很容易得风寒。

可是族长只是收敛了小姐的尸骨,随即责令她立马忘掉今天的一切。

她不明所以,直到她住进了小姐的主院,周围的人开始叫她“小姐”;直到修容师将她的皮肉割下来,全然变成了小姐的模样;直到她开始学习那些入了夫家之后的礼节。那八抬大轿过来时,她穿上了那身大红的喜服,嫁给了那个她曾向神佛求过的男人。

——直到她成了苏家小姐,苏芊尔。

喻皑有一次留她在身边伺候笔墨,突然调笑着问她:“听别人说,苏家小姐最是娇蛮,我倒是这么多天也没看出一点迹象。”

她知道喻皑是怕她拘谨,但是她心里有鬼,一下就害怕喻皑是不是已经看出自己是个冒牌货,喻皑看她惶惶然,怕是自己说错什么话吓着她了,贴心地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她这种惶然直到接触过真正苏芊尔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去见小姐,才渐渐安下心来。

她那日接到了桃夭给她的书信,是听说她有偏头痛的毛病,特地从西域大祭司那边给她求的药方,也根据她所说的情况进行了一些改动。

因为药汤的煎制方法特殊,还给她配了个药童子过来伺候她用药。让她先用着这副方子,自己从西域探完亲后就回来再给她仔细看看。

不过那药童子很快就死于明渊明争暗斗的狡诈中,喻皑大怒,严惩了那人,还给她找了许多名医,可都没有那副药这么好。

喻皑问她药方从何处来,她也只能编出个谎,想着这大概就是她的报应,不过动手时也能稍微安心一点。况且桃夭是对小姐好,如果发现是自己,或许会恨不得撕了她。

可是桃夭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被路上的劫匪给劫走了,她起先还觉得庆幸,可到后来越来越觉得是不是什么有心之人想要把桃夭藏起来,以便给她致命一击,让她摔得更惨。

直到几年前,她得知江南地区出现了六皇子印章,她稍一探寻,就知道了桃夭就在里面。

她绝不能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

……

桃七七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她睁开眼时看见身边有个人拿着一个银色的东西接近自己,几乎下意识就要反击躲开。

谁知那人没什么力气,一下就被自己打翻了东西,瓷器的声音叮铃碎裂。她用力过猛,眼前一白,被一双手稳稳接住,随后轻轻放回了枕头上。

那人音色清冷,可确是关切的:“毒中得深,力气倒是不小。安心养着,有我呢。”

他低头去收拾那碗被打翻的药,看见桃七七还要挣扎着起来。

桃七七的力气估计已经用完了,于是他只一根手指就把她怼了回去,道:“你之前应该吃了解药,不过你中的毒发作太快,有些暗毒由于你剧烈运动,血脉活络已经深入骨髓,需要慢慢调息。药被你打翻了,我得重新去煎,听话,安分点。”

这些话都过分亲昵了,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很久一样,但桃七七大脑一片空白,只呆愣地看着他的手指,半晌才问:“你是谁?”

那人捡完了地上的碎片,一双手看起来是经过精心保养的,他的目光落过来,印衬上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好像早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他眼眸落下去,弄得桃七七有点慌张了,他才带着一点浅笑抬头:“在下药宗弟子,东方白。”

她看着外面天光正好,枝桠吐出新绿,一切生机尚且勃勃,她脑中似乎有个声音,带着惋惜似的叹然:“你要是能好好活,想必桃夭会很高兴的。”

她吞吞吐吐地道:“我姓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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