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从连在原地坐了许久,荣福才灰溜溜地回来,脸色相当差劲,活像被人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顿似的,路过刑从连的时候甚至没看到他。
刑从连伸手拦了荣福一下,荣福迅速抬头开口就想骂,一看见是刑从连,又一样迅速地换了一幅笑脸。
“哎呦,刑大帅,您怎的还在这儿坐着呢?莫不是累了?楼上就有厢房……”荣福一阵点头哈腰。
但刑从连早就不耐烦跟他扯皮了,直截了当道:“林辰呢?”
“嗐,刑大帅有所不知,林先生刚一下台就开始不舒服,现在不想见客。”荣福相当利索地答道,想必早已在心里把这套说辞练了好几遍。
刑从连站起来,径直向林辰刚刚下台走向的方向走了过去,丝毫不再理会在他身后大喊大叫的荣福。
林辰已卸完了妆,正在他房中的床上小睡,忽而听到一阵敲门声,心里一片烦躁。
他刚刚跟这福满酒楼的老板荣福吵了一架,怕不是又是他。
林辰这般想着,翻了个身,不再理会那坚持不懈的敲门声。
可没过多久,门外的人似是没有了耐心,在门外喊道:“林先生,您要是再不开门,我可是要破门而入了!”
林辰猛地坐起。
这个声音……莫不是!
还没等林辰过去开门,来人已经一脚将门踹开,径直走入厢房。
林辰看着眼前人熟悉的脸,颤抖着嘴唇出声:“果然是你。”
刑从连上前,把心心念念的人搂入怀中:“抱歉,我来晚了。”
刑从连与林辰的缘分,是从戏院开始的。
刑从连入门早,是大师兄,唱武生,平时还会帮着师父训练林辰和一众小师弟们的基本功。
二人自幼相伴,情同手足,直到刑从连在师父去世后决定去参军时,林辰才猛然惊觉,自己对师兄的感情,不知何时变了味儿。
相别之日,两人在练功房中相对而立。
林辰率先开了口:“师兄,不要忘记师父临终前说的话。”
刑从连张了张口,终于发出了声音:“我没忘。”
林辰心中怒极痛极,忍不住拍案而起:“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辰自小就是一派温文尔雅的风范,谁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刑从连也并非没有不舍,可他还是偏过头沉声道:“国土不保,安敢不一心许国?”
林辰吼完,也有些许泄气。他的声音里强压着哭腔:“京戏……也是国粹。”
刑从连着着自己自小疼爱的师弟落泪,一心想要安慰,可终还是抵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背起行囊,迈向门口。
在跨出门前,他回头说道:“林辰,师兄答应你,待到祖国安定,山河无恙,我定会回来。”
说罢,便不再回头,一步步踏出了戏院。
一去经年,蓦然回首,十年已流去矣。
林辰一把将刑从连推开。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近他:“你来了,但祖国安定、山河无恙了吗?”
刑从连看着他,哑口无言。
林辰逼视着刑从连的双眼:“你背弃了你的誓言。”
说罢,他将刑从连推出门外,毅然决然地转身道:“如今你割据一方,或许能保护一隅百姓,但不是所有的军阀都是像你一样的。更何况,如今的华夏身处内忧外患中,满地都是豺狼虎豹,大好青年只是耽于享乐的遍地横行,刑从连,你说要以身许国,但如今仍是'国破山河在’。”
林辰把门关上了。
刑从连站在门外,默默垂首。
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人,也隔开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