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我三下五除二地起来后，她反而还赖在床上，我就去拉她。

“你这速度倒像是提了裤子不认人的渣男。”她笑。

我白她一眼，“你是渣女才是。”

“对呀，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她笑眯眯被我拉起来，一个趔趄扑到我怀里，我赶紧抱住她，生怕她摔倒，她还不忘继续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是是。”我回她。

影视里总有少女爱上痞坏的男孩，以前想不通，但自己遇到的时候才知道，当日常乖巧成为一种常态，或者骨子里确实会偏爱那些愿意打破“常规”而显得另类的少年吧？

当年我是如何被她吸引，已经很难追溯，但心思确实被她牵引着，她是第一个这样能让我辗转反侧的人，即使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份感情属于什么。

她很特别，而且，她并不算“坏”。“坏”这个形容词该怎么定义，很多时候都是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罢了。或者刚开始我也以为她是问题少年，只是因为她染了头发，又或者说，因为她穿着打扮得超过了当时的那个年纪应该有的装束，但事实上她并不是什么坏孩子，她一边画画四处准备艺考，一边又抓紧时间补习文化课的经历，我是知道并且有些参与的，我帮她补习文化功课时候，她的眼神，我去杭州看她学美术时候她的勤奋，她只是美，美得过于突出并不代表她就会有另一方面的不足。

她总喜欢和我强调她的“坏”，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要离她远一点似的，否则就会受到伤害。

而我偏偏不听。

我们换好衣服后准备出门，我问去哪儿好呢。

她说，“去商场呗，看看电影吧，新上了不少好片子呢。”

“‘不少好片子’你这话说得，像是什么不好的片子似的。”我故意学着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蓝老师，想不到你是这么闷骚的人。”轮到她对我无语，转而又笑起来，“还是说，你想看看什么不好的片子？”

“我可没看过……”我打打嘴炮而已，她一较真，我就焉了。

她也知道我就爱这样，趁着继续打趣我，“要不我找几部给你看看，我们学习一下。”

“我才不要呢，”我有些羞赧，“你学就好。”

“那不行，得互相帮助，不然我的幸福怎么办呢？”她有点贱兮兮的语气，反而令我突然紧张起来，真怕她是借着玩笑说出心里话。

电影倒是没怎么看进去，脑海里一直在想，我是不是需要和她互相帮助……怎么会不想拥有她呢，但是又害怕……不知道害怕什么……

电影之后，我们又来到步行街附近的那家餐厅，餐厅的名字叫“格桑花”。大约是我高中毕业之后才开业的，时间也不是太久，或者是因为钟意它的寓意，所以大学时候喜欢常来。

我只与曼曦来过一次，便是那次碰见老师在谈离婚的事情。

上次或是太过匆忙，曼曦并没有注意到这家店的名字，而这次她见了之后，则有些惊喜，“格桑花？”

“是啊，大一时发现这家店开业，第一眼看见这个名字便想起你高中时写的日志，有关格桑花的花语，怜取眼前人。而当我想要与你分享时，才发现我们已经天各一方，你不在我的眼前，而我又始终无法联系上你。”

这些都是真的，我常常因为很多字眼而条件反射地联想起她曾经的某些言行举止，总是自然地将一些场景代入她的角色，臆像里不知是否安好如初，唯有独自想念。

高中接近尾声时，她曾经书写感慨留作纪念，文章中便有提到格桑花的花语——怜取眼前人，不知道为何，但凡她的心声，我看一眼便牢牢记住，更何况，她字句中意指的“眼前人”又是我。

“夕言”。她难得温柔唤我，大约不知道说什么。

“先进去点菜吧。”我说。

服务生引我们就坐，但她偏偏又跑去我们上一次来的位置，我哪里不懂她的小心思，便嗔怪她，“幸好今天这里没人坐，不然你是要将人家赶走不可吗？”

她就笑，“那我就换别家吃咯，但这家的话，我倒是真的想对这个座位从一而终呢，谁叫它取了个让我欢喜的名字。”

我取笑她，“这么肤浅哦。”

她就笑，不理我，只顾着看菜单。

待菜上齐后用餐时，我依旧喜欢在对面凝望着她，她狮子座一贯改不了的自恋道，“姐姐吃饭的样子这么让你陶醉么。”

我真是懒得理会她。

酒足饭饱之后，她放下餐具，我问，“吃饱了？”

她缓缓说，“夕言，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忌讳大学的事情，我确是有意避开你的，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得太过决绝。”

她触及我心底最黑暗无关的岁月，我不吭声。

只听她继续说，“那时候我只是想要逃离一些时间，给你、也是给我自己。我怕因为我的原因，而让你的未来变得尴尬与糟糕，我也怕你只是一时兴起的新鲜，所以我不敢去赌上将来。而我选择离开你，是想让时间告诉我，我是否能离得开你，同时你又是不是可以遇到更加心动的人。坦诚说，夕言，如果你大学能够遇到优秀的男生，与他恋爱结婚，日后生儿育女，直到白发垂髫、子孙满堂，我想我若是知道亦会觉得欣慰。奈何我与你实则是分不开的一体，无论路途怎样，终点的目的地都还是彼此，所以这一次，我选择了走下去，就不希望再有分叉的道口。”

她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我喜忧参半。我惊喜她比我想象当中要更留恋我，对我的感情亦是真挚，我一直都没有太多自信去奢望她对我完整的爱慕，只要她可以在我身边，给我一点点的甜头，我都能够欢喜满足，她交任何新的朋友，我也不敢过分吃醋。

她是霸气威武的狮子座，而我只得臣服于她。

但她内心又同时藏着一只柔弱的猫，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让我想要保护她，与其一生的愿望。这样的性格她平日里是不多显现的，而我能够有幸接近这样真实的她，实在又觉得甚好。

但我又极其担心，怕我违背她的举动，怕我对老师的莫名情愫，害怕败露，害怕她狮子座强硬的性格会因为我身体上或者一丝丝心灵上的“背叛”，而无法容忍，我开始恐惧事实的真相被揭露，然而俗语都说纸包不住火，我真是担心一日一日拖不下去，而她又能否原谅我，宽容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要对老师的那段感情做出了结，她不该是纠缠我的那根红线。只有程曼曦，她才是。

“怎么了，夕言。是不是还不能释怀？”

她见我一直发呆，伸手在眼前摇晃。

“没，没什么。”

我哪里还能对她不释怀，我只有对自己无法解释，“曼曦，我真怕你离开我。”

“傻瓜，我都说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不会再让我们之间有分叉的路口了。”

她以为我仍在为大学的失联而耿耿于怀，便哄我。

只是这样我愈加惭愧。

结账后走出餐厅，她抬头又读了一遍“格桑花”的牌匾，“夕言，我真喜欢这个。”

我看看她，又看看牌匾上的字。

罢了，怜取眼前便好，未来，来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