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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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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找他又如何,左不过是个昔日好友决裂的场面,晏追并不是很想在群臣面前演一出割席断交,便匆匆朝赵楷点点头,闪身朝奉天殿檐角的阴影里走去。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可赵楷不依不饶,也亦步亦趋跟着晏追一齐走,几番欲言又止,都在瞧见晏追那张冷脸时堪堪止住。

晏追终是被身后的那道目光纠缠得受不了了,转过身恶狠狠道:“赵兄,如今我们可是政敌,这般跟在我身后,可是要效仿荆轲刺秦?”

赵楷嚅嗫道:“非也非也,晏兄…我…”

晏追上下打量他一番,不用猜也知道:“你是要问宇文殊的事?”

“晏兄…可否告知一二?”

“诏狱的事不归我管。”

“晏兄,”赵楷目光落在石砖上,“你为何对我…对我如此冷漠。”

晏追也顺着他的目光瞧下去,不知哪个宫人误踩了茜草,茜草汁液在青石板上绽成带齿痕的梅。

他到底是心硬不起来,叹口气道:“其实,是我无颜见你。”

“我从未觉得晏兄有何对不起我的,”赵楷紧紧抿着唇,许久才说,“京中皆言御史生性凉薄、心寒若铁。”

待他长吸一口气,又说:“赵某自久远以前便仰慕晏兄的才能,无论是书画还是文章。虽然阿殊他…可我还是不想与晏兄断了交往。鉴人之行事非以外界评议,在我心里,晏兄依旧是那个提笔便画出《江雪孤舟图》的江南文客,而不是心思深沉的御史大人。”

晏追心头浮起难言的酸涩,他瞧着四周的红砖青瓦,宫墙的阴影像是诏狱铁栅栏板倾轧而下,将他拢于这一方不大不小的天地间。万般心思,最终化作轻笑一声:“赵兄言重,晏某早已绝笔多年。”再不复为曾经那个洗墨山水间的逍遥客。

晨钟忽震,惊起满殿铜铃齐喑。晏追转身踏碎茜草残红,绯红官服在风中鼓成带血的风帆。曦光尽明,他抬起头,却恍然被日光晃了眼。

在踏进奉天殿的瞬间,晏追瞥了眼檐角那寸阴影,赵楷静静立在那处,只是神色不明,像在叹息,又像是伤怀。

罢了。

晏追在心里又重重说声,罢了。

人生南北多岐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甫入殿中,便被满堂的欢声笑言扑个满怀,奉天殿内,千盏琉璃宫灯将蟠龙金柱映得流光溢彩,烛火在龙涎香的氤氲中摇曳,恍若九天星河倾泻。

朱槿祁高踞龙椅,冕旒后的凤眸在烛光中映出冷冽锋芒。殿中百官分列两侧,补服上的飞禽走兽在光影中游动,仿佛一幅活过来的《百兽朝圣图》。

好一派灯红酒绿。

晏追找到席位落座,没过多久,赵楷也进了殿,他一直朝晏追张望,晏追心中有愧,对这目光避之不及,便始终瞧着面前的桌子。

丝竹声起,宴会开始,数名身着明粉云裳的舞姬踏着《柘枝舞》的曲子翩翩而至。

“朱门酒肉臭。”晏追低叹一声,无论多要紧的国事,在万寿节都能搁置,仿若儿戏。

他随手拿着玉箸在青瓷盏沿轻叩,惊起盏中琥珀色的御酒泛起涟漪,抬头瞧着舞姬水袖翻卷如云,却始终没太多兴趣。

忽然重鼓一声,舞姬的水袖在烛火中炸成漫天蝶翼,露出藏于袖中透着寒光的短刃。

“护驾!”张谈颤抖的声音还没落地,蒋错的绣春刀便先出鞘半寸,寒光一闪,第一个扑向朱槿祁的舞姬便被封了喉,挣扎着倒在地上,刀锋映出了朱槿祁冕旒下微蹙的眉和颊边溅上的血,以及蒋错波澜无惊的双眸。

“来人。”随着蒋错一声令下,便从阴影现出几批锦衣卫,一批将朱槿祁围起来,另一批拔刀同舞姬缠斗起来。

那些舞姬虽然只捏一柄短刃,可却步步杀招,连训练有素的锦衣卫都有些难以应付。席间更是越发混乱,黑衣刺客如潮水般涌入,将这幅《百兽朝圣图》撕碎,席间琼浆玉液泼溅成血,离得近的人差不多都被抹了脖子,大臣们吓得仓皇逃窜,囫囵往殿外跑去。

人头攒动间,晏追瞧见了蒋错,他一如既往阴沉着脸,怀里抱着收入鞘中的绣春刀,站在朱槿祁身边,眼神却在四处逃窜的大臣间扫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晏追还没看清楚,却猛然发现一个身材高大的舞姬掠过人群朝他飞身过来。还不及多想,脖颈便被扼住。那舞姬足足比他高一个头,一手捏着他的脖颈,一手执剑却朝向外。

“蒋……”晏追下意识高声喊着,话还未出口,便被一抹格格不入的竹青色将话阻在嗓间。

“大人,别怕,是我。”温琢的嗓音混着些许沙哑,掌心摩挲过晏追颈后未愈的咬痕。

颈上的钳制松开,晏追猝地转过头,舞姬将颊上的面纱摘下,露出温琢的脸,他发间还系着晏追先前送给他的那根发带。

“你怎么会在这?”

“此处不宜久留,属下先带大人去个安全的地方。”温琢重新将面纱覆上,轻轻用掌心拢在晏追颈侧,外人看来就如同被刺客绑架了一般。

晏追被“挟持”着往外走,在即将出殿时,一把绣春刀却忽然横在面前。

蒋错的绣春刀横亘如断龙石,刀刃上的血珠在烛光中愈发触目惊心,他将刀指向温琢,狠戾道:“放开他。”

“蒋错,别动手……”晏追刚唤了一声,温琢却猝不及防松了手,将他朝蒋错身边推去。

蒋错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刀还不及收起,殿外忽传来一阵铜铃声,紧接着涌入许多铁甲兵,为首者正是朱承彧。

“你怎么敢…”朱承彧的冷笑混着铁甲铿锵,他甫瞧见蒋错抓着晏追,刀刃上还挂着血珠,不由分说,蟠龙金槊已朝蒋错眉睫去,身后的铁甲兵也加入了刺客与锦衣卫的厮杀中。

蒋错瞧着这场“兵变”,嗤笑着眯了眯眼,反手将晏追推到铜鹤香炉后:“在此等我,不要乱跑。”便提刀迎上了朱承彧的攻势。

短兵相接处之际,晏追还在高喊,试图让他们别打了,忽然发觉温琢悄然牵住了他:“大人,属下先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晏追还在迟疑,殿外却忽然传来裂帛般的鹰啼,一支鸣镝箭刺破天际,朝着殿中射来。

温琢眸色一暗:“属下失礼了。”

还没等晏追听明白,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而这边,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之际,蒋错朝铜炉后一瞥,瞬间变了脸色:“慢着…”

蒋错怔住之际,那鎏金长槊朝着他眉心怼来,相差毫厘处堪堪停住。

朱承彧也发现了原本晏追所站之处早已不见人影,咬牙切齿问道:“晏离煜人呢?”

“问我啊?”蒋错啐道,“还不是你他妈突然冲上来要杀我,要不然阿追怎么可能会被刺客带走。”

一声箭鸣响起,原本还在混战中的黑衣刺客全都毫不恋战地往外撤。

蒋错自然察觉:“拦住他们。”话音未落,原本与锦衣卫一同抵挡刺客的铁甲兵却转戈向朱槿祁。

“你果真要反。”蒋错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我倒不介意这江山易主,就要看王爷能给出什么好处了。”

朱承彧扯了扯唇角:“本王要反乃迫不得已,并不想伤害无辜之人,蒋大人有什么要求大可以提。”

蒋错言简意赅:“我要晏追。”

“除了这个…”

“那可没得谈。”说着,那柄绣春刀便冲着朱承彧面中挥去,步步杀招。

晏追再醒来时,便见眼前站着个粉衣姑娘,恍惚了一瞬。

紧接着,曾经在彩云巷被“烟儿”下药的恐惧瞬间席卷而来,他猛然坐起身,往床内侧缩去。

“大人?”粉衣姑娘开口说话了,就是这声音…怎么听起来不太对?

温琢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喉间那句"大人"在舌尖滚了三滚才吐出,绣鞋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在砖面拖出轻响。完了,自己私自带走大人,大人不会生气了吧?!

晏追眨了眨眼,总算是认出了眼前的“粉衣姑娘”,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坐正,清了清嗓问:“温琢,发生什么了?”

才从紫禁城逃出,温琢还没来得及将衣裙换掉,如今身上着嫩粉云裳,与那张冷冰冰的脸相衬,倒还显出几分娇羞感来。

温琢刚想解释,门口却传一道清脆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师兄!你根本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厉害!我从门主那偷了鸣镝箭,我一放箭,他们就全都撤退了。”

“恨山,你过来的时候应该没被发现吧?”

“那当然,本姑娘办事,师兄放心就是了,”说着,一身黑衣的许恨山得意地走了过来,在看见榻上的晏追时,“啧”道,“师兄,你还真把师嫂…不对,晏大人带回来了啊,那你要怎么办?带他回门里?”

温琢摇头:“我不会再回悬凰门了。”

“也是,好不容易有机会跑出来,谁要回那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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