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终于抢到话语权,不甘示弱道:“什么叫有你就够了?你知道要从哪查起吗?你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吗?”
“我是不知道,”蒋错勾唇,“我的刀知道。”说着,便把那柄绣春刀出鞘毫厘。
周衍“哇”地一声喊出,便朝晏追扑去:“小少爷你看他啊!”
晏追扶额,拦在二人中央:“你们两位,要打出去打,我就这一辆马车,我可不想明儿个走路上朝。”
“好啊。”蒋错作势来扯周衍下车,奈何周衍死死揽着晏追,他一用力便会不小心将晏追带的得东倒西歪,只得作罢。
见他俩终于消停,晏追才得空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虽说他才睡醒,可就是有种说不上的困乏。
蒋错周衍怕扰到晏追,终于是不再闹腾,各坐在晏追左右,便这么一言不发到了宇文府邸。
晏追察觉马车停下便睁开眼,左右看了一眼二者诡异的气氛,实在懒得搭理,自己下了马车。
站在气派的宇文府门口,晏追不知说什么好,大门是金丝楠木的,门扉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甚至还镶了些金。
周衍紧随其后跟着晏追下来,刚抬起头,话就蹦出来了:“靠,这也太装了吧。少爷,你家大门也这样吗?”
晏追摇摇头。
“连你们晏家都不敢弄得那么奢华,他宇文殊倒是装上了。”周衍啧道。
晏追其实想说,他们家的门的确不是金丝楠木,而是小叶紫檀,但周衍已经莽莽撞撞去敲门了,便将话咽下。
蒋错也下了车,瞧见这样的大门没说什么,只是挑了挑眉,走到晏追身旁,压低声音说道:“查宇文殊倒还真是个好主意,他们宇文家的事儿全京城都知道,竟还敢把府邸设得这么招摇。”
虽然先前听周衍说过些许,但听蒋错这么说,晏追还是问道:“宇文家的什么事?我只知道宇文将军随圣驾出征一去不返,莫非还有别的什么?”
蒋错猝地低头,唇擦过晏追耳尖,有些恶趣味地挨在晏追耳边低声说道:“这宇文家,是前朝的王侯世家,祖皇帝仁慈,没有斩草除根,只是削了其爵位,贬为庶民,但再怎么样,也是前朝余孽。“
感受到耳畔湿热的气息,晏追霎时面红耳赤起来,但又觉得像是自己自作多情,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往边上挪了一些。
“若是这般的身世,还敢行事如此,就不怕被打成谋逆之名吗?”
蒋错对于晏追的躲闪没什么反应,只是嗤笑答道:“你忘了?宇文殊是谢元燕的人,谢元燕又是铖王党的党首。”
提起铖王,晏追又不敢多言了,说起谋反,这朱承彧可是真真的要反,而且他可能还算是反贼之一。
而周衍气势汹汹地敲开了宇文府的大门,出来了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只是看上去有些蔫巴,小厮打了个哈欠,问道:“这位公子何许人也,来此所谓何事?”
周衍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报什么名头,索性直接道:“叫你家主人出来就是。”
小厮犹豫道:“我家主子此刻有要事,要不公子……”
“有什么要事比朝廷的事要紧?”
小厮恍然大悟:“原来您是宫里的人,那公公您稍等,奴才这就去传唤大人。”
周衍还耀武扬威地点点头,殊不知晏追在身后看着早已憋不住笑了。
晏追走到周衍身侧:“周公公,好大的威名啊。”
“那是。”周衍扬头应了一声,这才发现不对劲来。
原来这小厮把他认作太监了!
蒋错冷嘲热讽道:“哎我说这位兄弟,看不出啊,什么时候去的势,主刀师傅哪位啊?”
周衍不敢对晏追发火,便转过头去,对着蒋错:“滚滚滚,关你什么事?”
蒋错环胸不理,晏追早已在一旁掩嘴偷笑。
不多时,那扇奢华的大门又重新打开,只是这次出来的是宇文殊。他看是晏追,眯了眯眼,冷着声说道:“不知晏大人何事登临寒舍?”
周衍瞥了眼门:“嚯,寒舍。”
宇文殊这才看向周衍,瞧清那张脸时,他一惊:“你……”
周衍倒一点儿也不心虚:“我?”
“……”宇文殊又对晏追说道,“我与晏大人不算相熟吧?大人不请自来,这恐怕不合礼数。”
蒋错从晏追身后的阴影里走出,不知从哪掏出个圣旨,单手持着,向下抖落,便将内容尽数展示在宇文殊面前:“北镇抚司查案,劳请宇文大人配合。”话刚说完,他又将圣旨卷起来,塞回怀里。
宇文殊脸色变了变,还是侧身让出了路。
便这样进了宇文府,才发现这其中大有不同,与大门的富丽堂皇相比,这府里可谓称得上破败,就连屋子都年久失修,墙漆都几乎脱落。
晏追用余光扫视一圈,便听见周衍小声嘟囔道:“马屎外面光。”
晏追听这话,有些想笑,但又觉得不合适,只得转过去和蒋错小声搭话转移注意:“圣旨哪来的?给我瞧瞧,写的什么?”
蒋错目不斜视,压低声音道:“假的。”
晏追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声问:“胆子这么大?”
蒋错瞥他一眼:“大不了找小皇帝补个事后圣旨呗,咱帮他办这么大的事儿,他哪有不配合的道理。”
晏追若有所思,许久后才说:“蒋错,我算是发现了。”
“发现什么?”
“你根本一点儿都不乖。”
蒋错一愣,刚勾起一抹坏笑,晏追便认真补充道:“你其实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忠诚,之前还指责我对陛下不尊敬,实则你自己都经常说些大不敬的话。”
蒋错唇边的笑意僵住,有几分咬牙切齿答:“是是是。”
晏追瞧他这样觉得莫名其妙,到底谁又踩他尾巴了,索性又凑去听周衍在叨咕什么。
不听不知道,一听晏追更是想笑,周衍又是在挑府邸的毛病,又是在说宇文殊人品的问题,总结一句话,宇文殊此人品行卑劣。
虽说这府邸看上去破败,但还挺大,经过了一大片园林才算到了宅院。
院子里站着个青年,晏追同他对视一眼,双方皆是一愣。
青年率先朝他拱了拱手:“晏兄。”
“赵楷?你怎么在……”晏追不知该如何措辞,他实在难以将赵楷这般谦谦君子同宇文殊联系到一起。
赵楷也不避讳,笑着说道:“我以为晏兄知道呢,我与阿殊是至交好友,所以常来他府上。晏兄是因何事来呢?”他瞧了眼晏追身后的蒋错,面不改色:“镇抚使大人也来了啊,想必是公事吧,只是不知是否需要我避嫌?”
一直沉默着的宇文殊终于开口:“泙泛,你先走吧。”
“急什么呢?只要不妨公务,那就留下呗。”蒋错的语气与平时别无二致,可就是透露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赵泙泛仍旧是不卑不亢:“多谢大人。”
宇文殊倒局促起来:“泙泛,你先走,此事与你无关。”
“阿殊,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赵楷朝他一笑,又对蒋错说道,“镇抚使大人,请便。”
蒋错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便从府门涌入大批锦衣卫,透着股肃杀的气息,将宇文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步时阑,他屁颠屁颠地站到蒋错旁边,小声道:“怎么样,大人?刚刚帅吧?属下可严格按照您的要求,蹲墙角蹲这么久,您一拍手属下就带人来了,及时吧?”
蒋错看着原本站他身侧的晏追被凑上来的步时阑挤开,有些气恼地瞥一眼步时阑,瞧他一脸献媚的样,还是颔了颔首。
左右被锦衣卫持刀拦住的宇文殊面色沉了下去:“蒋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蒋错憋着火,便故意阴狠道:“不明显吗?杀你呀。”
宇文殊早就听闻过蒋错的疯劲,声音有些打颤:“再、再怎么说,我也是陛下亲封的状元,哪怕是镇抚使,也不可无故杀人吧。”
“谁说本大人无故杀人了?”蒋错朝周衍使了个眼色,周衍便说道:“户部差账那三百五十万两白银,其中有一百万并不是因为虚报账额,而是被户部尚书收为私用。”
听周衍说得那么详细,宇文殊慌了神:“他收受贿赂,和我有什么关系?”
步时阑不知道从哪搬来把交椅给蒋错坐下,他半倚着,淡淡道:“本大人可听说,前些日子大同军频传捷报,可此事被军部按下不报,故而陛下连军费都没有批。没有军费,还能如此,是该夸大同军神勇无双呢,还是该夸宇文大人家的马日行千里呢?”
晏追瞧周衍和蒋错居然配合如此默契,刚想感叹,却猛然听见宇文殊的话,顿时脸色惨白。
宇文殊原本听蒋错这番话,便明白蒋错早已知晓他替谢元燕运送赃款去边关充作军费的事,他心如死灰,却忽然看见站在蒋错不远处的晏追,便朝他阴冷一笑,道:“晏大人,军费此事,想必晏大人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