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晗全身紧绷地躺在床上,等着屋外的人再次进来。
他放慢呼吸,想让自己平心静气。
装睡没有东西好看,没有事情可做,他只好将预演过几十遍的情景再在脑海里重演一遍。
一会儿,等屋外那个准备对他图谋不轨的人进来、伸手触碰他,或者想要脱他衣服时,他就会突然发难,对着那人下身一击!
等那人被他打得满地找牙,他就会从后院逃出,再翻上屋顶,逃之夭夭。
不过,等了好久,外面的匪徒怎么还没有进来。
谢晗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浑身浮躁,很想站起身来到处走走。
又过了一会儿,期待的脚步声响起了,但不像是一个人的脚步,至少是两个人。
谢晗轻挪手臂,确认袖子中的匕首还待在那里。
门开了,两名甲胄士兵架着个麻袋似的人形跨入房门,左侧络腮胡子将犯人反剪的双臂猛地一推,“就这儿!"被缚者就像破败的偶人般砸向柔软的大床。
谢晗右臂猝然传来一阵隐痛——那人下巴正正磕在他肘关节上。
他本能蜷身抽气,却在睁眼的刹那被近在咫尺的面容攫住呼吸:李屿淮淤青交错的面庞上,一道血痕蜿蜒划过颤抖的睫毛,将滴未滴。
怎么回事?哪来的小白脸?
暗算他,给他下药的不是益亲王吗?
李屿淮头发凌乱,双眼恐惧地呆住。他看出了谢晗不善的眼神,害怕地向床尾退去,绝望又懦弱。
谢晗感到自己像一个令人避之不及的强盗,本来他打算不管来者何人,统统都把他们打成残废,可现在,好像他才是施暴者。
“你是谁?”谢晗问。
“我是夏国的大官……我警告你,你如果对我不敬,夏国不会放过你的。”
听起来像是李屿淮得罪了益亲王,因此被关在这里。
这益亲王在边城无法无天惯了,做出绑架官员这种事,谢晗一点都不奇怪。
“你怎么得罪益亲王了?”
李屿淮一只手扶着床沿,稳住了颤抖的身形,“我发现益亲王私养府兵,有违体制,正要向夏国揭发他,他竟然胆大妄为,借宴会之机,给我下药,强掳我来此。”
同时天涯沦落人啊!
谢晗对弱者不感兴趣,他跑到房门前查看情况。
门已被锁死,门外还有两个彪形大汉把守,想要出去绝非易事。
正在思索对策时,忽听床上的人传来了细微的哼哼卿卿之声。
李屿淮软瘫在床上,四肢无力,面色潮红,翻着白眼,原本高雅俊逸的脸上尽是欲.望。
这是被下春.药了吗?
谢晗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之前觊觎自己的那些达官贵人,也会使用这种招数对付自己。相比自己机智躲开春药,这位夏国大官,怕是要遭罪了。
李屿淮不断发出难.耐之声,谢晗听得厌恶,鄙夷地看向他,却发现那双眼睛犀利如刀,透着“我要干你”的气势。
冶荡之徒!
看在他中了情.毒的分上,谢晗压制住想要给李屿淮一点教训的心,继续思索如何扭转处境。
这腌渍家伙的到来,打乱了他全部的计划。
益亲王不会来了?
把他和这个身中春.药的小白脸关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时,耳听得李屿淮声音沙哑道:“这位公子,我们可否一谈。”
谢晗走到床头,漆黑的眼睛直视着李屿淮,周身被冷漠所笼罩。
谈话?这个男人,难道是来求他与他交.合?好解开他身上的毒的。
真是妄想!
谢晗漠然说道:“谈什么?虽然我们都困在这里,但你我非亲非故,我帮不了你一点儿。”
“公子放心,我不会亵.渎公子,只是眼下,我有一事相求。”
谢晗闻言,黑眸一眯,冷冷地瞧着李屿淮,他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要耍什么花招。
橘黄色的烛光照在李屿淮刀凿般的脸上,竟是说不出的昳丽和雅致。
谢晗没想到李屿淮在这样憋闷屈辱的状态下,倒也是俊美无双,飘逸出尘。
他颤巍巍地道:“我身上带着匕首,公子看着像学武之人,我想请公子拿着我的匕首,等会儿侍卫进来时,我吸引侍卫的注意力,公子好乘机反击。”
谢晗倒没想到李屿淮这般刚毅,他的表情已在崩溃的边缘,却一句求他施舍的话都没有,心里对他的厌恶,少了一丝。
“拿给我。”
谢晗眼波一转,却见李屿淮迷离着眼神,两手忙个不停,“请公子伸手到我怀里自己拿,我现下不自撸,可能撑不到逃出去了。”
谢晗黑如深潭的眼睛波澜不惊,他走近李屿淮,伸手到他怀中。
却不想,李屿淮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翻过身来,竟将他压.在身.下。
“……”
谢晗瞬间红透了脸,一时不知是气红、还是羞红的,当李屿淮刚想开口时,他毫不犹豫地甩去一拳!
“杂碎!”
李屿淮微微偏头躲过,他紧握谢晗的手心,胸口起伏,喘着粗气道:“放心,只要进去一点点,就能让人安心。”
约莫是因为嘴里有酒香,李屿淮热而香的吐息打在谢晗耳廓上,潮中带痒,似乎即将起火。
谢晗冷笑一声,想要一脚蹬开,却发现李屿淮正钳着他的腰身。
他与他四目相对,李屿淮眼睛微红,一副已经失去了理智的模样,不可能跟他讲什么道理了,只能积蓄力量,将他一击倒地。
谢晗想要挪动腰.部,却发现李屿淮温热的气息不断扑到他的脸上,灼意逼人,令他想起话本子中的温柔缠绕、又无法逃脱的蜘蛛洞。
“滚下去,不然有你后悔的!”
谢晗用眼神恨恨地瞪着他,李屿淮水光潋滟的眼底,除了欲.望之外,竟还有一片深情,温柔无限。
那汪深情和温柔,几乎令谢晗无法承受。
“我们动一下,弄出点动静,可以吸引看守进屋来。等看守进屋来,看见这一幕,他们必定掉以轻心,我们才有机会出去。你就忍耐一下吧。”
谢晗一怔,这个时候他竟然是在思考逃脱的方法,但他欲.念深重的模样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你他妈给我滚开!”谢晗骂完,抬手又是一拳。
须臾时间,两人你来我往、挥拳勾腿,纠缠着在床榻上拧作一团,李屿淮的衣领散乱,谢晗仍被压制。
李屿淮的目光落于青年雪白起伏的脖颈,眸光幽邃晦暗,“我好像坐在公子你的‘长处’上了。”
“你想怎么样?”谢晗咬牙道。
“捏两把,再让上面浇点汁。”李屿淮笑道,末了还故意廷了一下腰背。
谢晗不怒反笑,道:“我懂了。”
李屿淮眸光微滞,“你懂什么?”
“你不是因为发现益亲王私养府兵之事被关押的。”谢晗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你是全天下第一个因为纵.欲过度被关押的。”
这话出口谢晗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跟他调情似的,冷哼一声又举拳往李屿淮脸上打去。
房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咔嚓。
门轴转动的声音令李屿淮瞬间清醒过来,他的手没有继续在他身上流连,而是迅速蹿入谢晗的袖口,轻而易举抽出了袖刀,一把扔在了最先进门的守卫喉咙上。
那守卫喉结突兀地鼓起,血浆顺着鎏金刀镡喷溅成扇形,将门扉雕花染出半幅红梅图。
"你怎会......"谢晗的质问卡在齿间,李屿淮足尖已蹬着床栏旋身跃起。
第二个守卫的胫甲尚未沾地,颧骨便撞上狠厉的拳头,颅骨碎裂、轰然倒地。
“走啊。”李屿淮喊了一声,转身率先朝后院奔去。
谢晗紧跟在后面,见李屿淮身姿矫健,奇异地问道:“你不是中了情.毒吗?还有力气打架?”
“那个毒,捱过半个时辰,自然就可解除。”
谢晗哦了一声,专心挥拳对敌。
院中有不少守卫,李屿淮和谢晗各夺过一把剑,连连击退守卫,如若无人地出了亲王府。
跑了好久,二人来到一个巷子口,见后面没有追兵,停下来喘口气。
李屿淮懒懒斜斜倚在墙面,俊雅的脸上有些苍白,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本就生得风流俊雅,这笑容使他看上去十分动人。
谢晗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什么样:感激?宽心?毕竟是夏国大官得罪了益亲王,益亲王大概最近都没空来烦他了。
月色舒展,清辉如席,街道静谧。
谢晗想继续往前走,李屿淮却凝立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太久没有感受过爱人的气息,此刻谢晗离他那么近,那近在咫尺的呼吸与体温都让李屿淮颤抖。
原计划是他和谢晗一起逃命,建立共同出生入死的情谊,但现在,他几乎不能思考了。
这个角度,他甚至能看到谢晗柔软的腮帮子和皮肤上的小瑕疵。
他后悔刚才没有吻他的唇,他的唇明明像花蕊一样香、圆润而软。
去他妈的建立情谊、步步勾.引。
他就要长驱直.入。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李屿淮忽然严肃地道。
谢晗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道:“益亲王权势极大,今日我两得罪了他,这城中是呆不下去了。你我自此分开,各自逃命去吧。”
纵使李屿淮心中早有准备,但,当他真的面对爱人冷冷淡淡的语气时,心间仍旧泛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意。
那一双清眸直直凝视谢晗,郑重道:“我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你。”
他要告诉他,他不是谢晗,而是他的太子妃成璧,三年前,他遭奸人夺舍,失去了身体和身份,而他,也苦苦找寻了他三年,他再也不会让他离开他的视线了。
想起这三年来的分别、担忧、迷茫、痛苦,李屿淮恨不能将一腔痴缠化为拥抱和亲吻。
李屿淮一双眼睛好像夜空中闪亮的星辰,安宁,深邃,美丽。“我要和你在一起。”
谢晗看着凝望着他的那双眼睛,那里面有坚决的深情。“我们回京城,找到摄魂令的解法,然后……”
“李屿淮。”谢晗打断了他,蹙眉的双眸突然现出一道凌厉之光。
“你叫我什么?”李屿淮惊觉,他还没有跟谢晗说过他的名字,他怎知他是李屿淮?难道他想起他了?
还来不及高兴,李屿淮就觉腹部传来一阵刺骨之痛。
向下看去,只见谢晗手中握着的,正是他让谢晗从自己身上拿走了短刀。
此刀削铁如泥,李屿淮鲜血汩汩流下,而谢晗尚嫌不够,从容地将利刃往里又推进了一寸。
早在李屿淮尚未进入寝房时,谢晗就听到益亲王那大嗓门叫他“李校事”,因此猜测出李屿淮的身份。
他隐忍不发,就是为了出其不意,给李屿淮致命的一刀!
当年,作为隐锋营指挥使,谢晗奉命接待夏朝校事李屿淮。只因他对着这一位极难伺候的李校事笑了笑,李屿淮便以不喜欢他的笑容为由将他贬为了养马官!
狗贼李屿淮!这么多年,他受过得苦罪都是拜李屿淮所赐,他是他的宿敌,是他午夜梦回咬牙切齿都忘不掉的仇人!
李屿淮痛得皱起了脸,但仍拒绝叫出声来。
谢晗脸上露出混杂了轻蔑和厌恶的表情,道:“李校事,三年前,你用强权贬我为圉官,现在,你又假装中了春.药,想通过假扮弱小来愚弄我?恩?”
李屿淮摇摇头,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仿佛透过这张脸,看着另一个人。
接着,他忍着疼痛,逼近谢晗一步,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不是愚弄,是玩.弄,是想在你腿.间游走,而我也确实那么做了。”
昏暗中,男人脸上只有嘲笑,像在看一只掌中的金丝雀。
谢晗气急败坏地拔.出了短刀,“你去死吧!”任由李屿淮鲜血喷溅、僵硬倒下。
“什么人!”街角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是夜巡的军士过来了。
谢晗只得往巷子逃窜。他飞上屋顶后,扭头看了他落败的敌人一眼,然后才往自家的方向奔跑而去。
翌日。
益亲王下狱的消息传遍了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