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凉，一场秋雨后，气温越来越低。
念棠提着两个保温盒去了桓乐丞那边，他前两天顶着小雨非要打球，结果把自己弄感冒了，她这次过去，一来是照顾病患，二来是兴师问罪。
屋里很安静，卧室有点动静，她到门口轻扣几下，旋转门把手开门。
桓乐丞刚洗完澡出来，毛巾盖在脑袋上，前额的头发上还有水珠，坐在床边回信息。
“忙成这样还非要去打球，身体年轻就瞎折腾吗？”念棠忍不住吐槽。
桓乐丞从手机中抬头看她一眼，又继续回信息。
“我和你说话呢。”
“嗯，等会儿哈。”
念棠一跺脚，拉开门出去，把保温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到桌子上就走了。
到了楼下等车，桓乐丞急匆匆从门里跑出来，拉着她问：“怎么走了？不是说好一起吃饭吗？”
“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怎么了这是？生气啦？”
念棠别过脸不理他，表情一看就是不开心。
“我刚刚在回复重要信息嘛，”桓乐丞扶上她的肩膀，“对不起，我错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那你还看不看手机？”
“不看。”
“还淋雨打球吗？”
“不打。”
念棠食指戳了戳他，对着他“哼”了一声，往回走。
桓乐丞赶忙跟上，牵着她的手，“怎么手这么凉？老公给你捂捂。”
......
回到楼上，念棠的气也消完了，饭桌上的菜还热着，她拿来碗碟把饭菜分好，问：“你是不是等明年四月份答辩完就能轻松一点了？”
桓乐丞点头，从冰箱拿了瓶水出来，刚要拧开，就听到念棠大喊：“把水放下！感冒了还喝冰水，你嫌自己凉得不够快是不是？”
见到女朋友发威，他乖乖把水放回去，坐到桌前喝她倒好的温水。
说好的不看手机，但是架不住别人找他，放在客厅的手机在响，桓乐丞不敢接，看着念棠。
念棠也看他，几秒钟后被他可怜的眼神打败：“接吧接吧。”
桓乐丞连忙起身去接电话，说了几句后往阳台走。
念棠觉得他最近接电话基本都避开她，难道真有什么惊天秘密瞒着她？
接完电话回来的桓乐丞脸色不太好，眉头不自觉皱起，一言不发吃着饭。
“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喝一口水，“没事，你慢慢吃。”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念棠说，“是不能让我知道吗？”
“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桓乐丞挠了挠头说：“平城要开发新区，家里在城北投入了不少资源，但是今天出公告，新区开发在城东，根本不在城北，甚至之前家里在城北的工厂，也因为城北新增了生态保护区，提高企业环保标准，一时间来不及整改面临高额罚款。”
念棠听完，有些惊讶，因为平城在城北开发新区的事情，是她告诉桓乐丞的。
“是我之前告诉你要在城北开发的事情。”她说。
“不怪你。”桓乐丞回，“是家里判断失误。”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念棠想到多少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给他家带来的麻烦，内疚感油然而生，“抱歉，我是听妈妈说了，我就以为是真的。”
“没事，政策变化是常有的事情，你不要自责，本来就和你没关系。”
眼前的饭菜食之无味，念棠收拾完桌子坐在阳台发呆，没一会儿，脸上凉丝丝的，原来又下雨了。
她想到了什么，给夏仲打电话。
“妈妈，我有事想找你。”
“正好，妈妈今晚也要带你出去，有什么事情见面再说吧。”
“行，那晚上见。”
她走进卧室，桓乐丞正站在阳台抽烟，每次他有什么烦心事，就会抽一根。
刚刚在客厅的烟灰缸里面，她已经看到三根烟蒂了。
她走到阳台时，桓乐丞才发现她，立刻熄灭手中的烟，丢进烟灰缸。
“怎么了？”他问。
“你们家的公司现在还好吗？”
桓乐丞解释道：“之前家里把更多的资源放在城北的开发建设上，为这个项目做了不少准备，也投了不少本金进去，现在项目确定设立在城东，有些资源一时无法立刻撤回，资金链受到影响，对这次投标不利，所以没抢过崔家。”
“崔家？”
“从爷爷辈就结下梁子的对手，一直是竞争关系，新区的开发，整个平城，也就我们家和崔家能完全吃下了。”
“所以现在项目被别人抢走，还面临高额罚款，公司的资金链也受到了影响，是这个意思吗？”
桓乐丞点头。
“那如果其中有一项能解决，是不是压力可以小一点？”
“如果整改时间能延长三个月，工厂就能及时开展技改，不用罚款，资金链的压力也小很多，到时候就能缓过来了。”
念棠把他的话默默记在心里，想着晚上要和夏仲提这件事情。
“你感冒了，吃完药要好好休息，休息好才能想家里的事情。”
桓乐丞伸手抱着她，“看着你就不累。”
*
晚上，夏仲从学校把念棠接走去吃饭，车上除了她们，还有一名司机。
“妈妈，有件事我想和你了解一下。”
“什么事？”
念棠把桓乐丞家里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问她：“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延迟整改时间吗？只要三个月就好。”
夏仲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傻孩子，这是政策要求，不是你想延迟就延迟的。”
“我知道，但是凡事都有例外不是吗？就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申请延时的吗？整改通知本来就下得着急，就不能稍微宽容一些吗？”
夏仲嘴角露出无奈的微笑，“要是每家企业都用这个理由，那我们很多政策在推进的时候，会花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得不偿失啊，念棠。”
念棠不再追问，夏仲的话也有道理，整改的不止一家，凭什么只对他家开后门呢？
“别多想了，念棠，今天要见很重要的人，不要愁容满面。”
车停在一座房子前，典型的四合院风格，几名佣人站在门口毕恭毕敬等着她们，在她们经过的时候，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地鞠躬，嘴里说着“欢迎光临”。
刚踏进木头门槛，就听到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笑声，玻璃上倒影着屋里的人。
夏仲领着念棠进门，屋里所有人立刻围上来问候，只有一个人坐在上席，笑眯眯看向这边。
一番客套寒暄后，大家把视线落在念棠身上。
“夏市长，这是您女儿吧，哎呦，天仙下凡啊。”
“夏市长，你不厚道啊，把这么漂亮的女儿藏这么久。”
“幸亏今天崔家小公子也来了，同龄人，不用担心这孩子和我们这些老年人聊不到一起去。”
崔家？念棠心中警铃一响，顺着别人的手势看到了“崔家小公子”。
“这是崔锦荣，崔先生的小儿子，”介绍人说，“代表崔先生来吃饭。”
“你好，崔锦荣。”崔锦荣伸手和念棠打招呼。
“你好，原念棠。”
“两个人看着倒挺配，金童玉女啊，哈哈哈哈~”
念棠不理会众人的调侃，和崔锦荣打完招呼，就默默站到了夏仲身边。又和剩下的人一一问好，最后被带到一直坐着的男人面前。
“这位是晋先生，叫晋叔叔。”
“晋叔叔好。”
晋廉微笑点头，“坐吧，别拘着。”
饭菜上桌，众人客气后才坐到最合适的位置，夏仲坐在晋廉对面，念棠坐在夏仲右手边，离门最近。
“今天，欢迎我们的大功臣，夏市长，来，大家举杯！”
“我是小辈，叫夏市长有些生疏了，显得不亲近，我就叫夏阿姨好了，”崔锦荣端起酒杯，“夏阿姨，我单独敬您一杯，感谢您的帮忙，没有您，我们家还真不一定能拿下这个大项目。”
“都是晋先生会安排，晋先生就是在世诸葛先生。”
念棠耳边充斥着谄媚恭维的声音，她低头安静吃菜，杯子里倒着果汁，倒一口没喝。
夏仲胳膊肘碰碰念棠，“念棠，单独给晋叔叔敬一杯。”
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不好驳夏仲的面子，念棠端起杯子，站起来说：“晋叔叔，我不会喝酒，就用果汁替酒，敬您一杯，祝您生活美满，笑口常开。”
“哎呦，夏市长女儿嘴巴真甜。”
“哈哈哈哈，看来晋先生这杯酒要喝到底才行了。”
在众人有眼色、有分寸的调侃中，晋廉端起酒杯，朝念棠示意，“谢谢，也祝福你。”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晋先生海量啊哈哈哈，我等自愧不如！”
“晋先生今晚怕是要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哈哈哈哈”
......
念棠小腹有些坠痛，算一下日子，应该是来月经了。她和夏仲说了一声，起身离开房间。
屋里暖洋洋的，一出来还有些凉，念棠裹紧衣服，走到卫生间门口才想起来卫生巾还在包里，忘记拿出来了，于是折返。
“夏市长还是有格局的人，能想到利用女儿来搞桓家，佩服佩服。”
“还是晋先生给我的注意，要佩服就佩服晋先生。”
“主要是您对女儿够了解，知道她会和桓家的孩子提起这件事情。”
“您这个女儿来得真及时，说实话，老夏，你对她到底有没有感情？”
“毕竟是亲生的，哪能没有感情呢？”
“那老夏你真的是大气！我给你点赞！为了我们大家，牺牲小我，太伟大了，我今天必须敬你一杯。”
......
一阵秋风吹过，吹得人骨头发冷。
念棠走到卫生间，手发抖，扶着墙壁才站稳。她想拿手机给桓乐丞打电话，拨出之前又犹豫了。
就算电话打出去，她又能说什么呢？告诉桓乐丞这都是夏仲安排好的计策，他们都是鱼饵。
可是，话是她主动说的，夏仲并没逼她去说，她是帮凶。
帮凶...不知道自己是帮凶，但还是对别人造成了伤害，难道就可以凭借一句“我不知道”撇清所有的责任吗？
刚刚明明喝的是果汁，为什么胃里这么恶心呢？让人想吐，像火烧一样。
念棠跟路过的服务员借了一片卫生巾，换好后对着镜子整理衣服，脑子里像一团浆糊，理不出头绪，现在桓家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