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天光大亮,微凉的春风裹挟着料峭寒意,将皇帝的黑色斗篷吹得微微扬起,宽大的袍角随风翻动,隐约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衣角。
殷洛等赵煜走近,微微侧首,示意他与自己并肩而行,说道:“开年就生了两场病,君后还是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赵煜微笑着应声:“谢陛下挂心,我会好好休养的。”
“的确该好好歇歇了。”殷洛嘴角含笑,语气轻缓道,“再过半月就是亲耕礼,要去先农坛祭祀。接着三月上巳,四月清明,六月又是君后的生辰。接下来的几个月,君后怕是有的忙了。”
赵煜一听“生辰”二字,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殷洛看他的神色,笑道:“君后被吓到了?”她弯了弯唇,语气体贴地说道,“不过这些仪典都有规制,虽然繁琐,但也有章可循。君后伤了手不便走动,正好趁这些时日把流程梳理清楚。”
赵煜听出皇帝的意思,说到底,不过是提醒他不要再有什么动作。微微一笑,道:“那真是可惜了。那个叫李笙的马夫手底正养着一匹黑马,神骏非凡,原本想着等得了空,能骑马跑几圈。”
皇帝神色自然,挑了挑嘴角:“还是身体要紧。”
短短几步路,待到了肩舆,两人自然分行。殷洛上了轿,手指轻轻支着下巴,脸上原本的笑容一点点地褪了去。
方娴走在肩舆右侧随侍,殷洛靠在轿壁上,抬指敲击着膝盖,目光微凝。半响,忽然开口问道:“方娴,你觉不觉得最近君后哪里有些变了?”
方娴不解其意:“陛下指的是……?”
殷洛眯了眯眼睛,一时没有说话。
国子监历来招收五品以上官员及郡县公的子孙。明宣四年,殷洛受封皇太女。按照祖制,她本应待在文渊阁接受专属的太女教育,潜心学习治国之道与帝王之术。而先帝以为,皇太女若能与宗室子弟、朝臣子女同窗共学,更能体察世情百态,磨砺心性。治国之术固然重要,但学会与人相处之道同样紧要。
于是,从十四岁入学到十六岁登基,殷洛一直待在国子监学习。期间,也的确在里面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挚友,也收获了一批值得培养的心腹。
而赵家嫡长子赵煜年满十四,自然顺理成章地进入国子监修学。以他的家世背景,甫一入学便自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而尽管殷洛与赵煜并非同届,且当时正忙于在学业与才情上崭露头角,意气风发,但也并非对赵煜一无所知。也曾远远地打过几回照面,有过一次不知姓名的短暂交集。
不过那时的赵煜……
殷洛微微拧起眉头,心中泛起一丝疑惑,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总觉得赵煜比从前锋芒毕露太过。虽然似乎已经有所收敛,但总能察觉他身上隐隐透出的那种居高临下的上位者之感。
“没什么。”殷洛若有所思,收回思绪,“朕只是觉得,君后比以前稳重了不少。”
方娴笑了起来,说道:“陛下的性子也比从前稳重了不少。”
“哦?”殷洛略略挑眉。
方娴是家生子,自幼便伴在殷洛身边一起长大,两人说话自然没有太多顾忌。轻笑着摇头:“奴婢还记得您在国子监时,打过架,埋伏过人,甚至在骑射课上一箭将人射下了马,气得太傅吹胡子瞪眼,又拿您没办法。”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殷洛浅笑一声,随口道:“是吗,朕还有那么年少气盛的时候,朕都已经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