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被众人调笑嘲讽言语刺得双眼通红,手指发颤:“放肆!污蔑公主乃大罪!”
“哈哈……”
上元楼的公子哥少爷们一个接一个大笑嘲讽,逐渐将白衣公子围拢起。
“大家瞧瞧,这寒酸小子真有气节呐!”
“说什么气节,这小子分明是钟情七公主!”
“钟情?单相思罢了哈哈!公主可不是为他去青楼跳艳舞的!”
白衣公子气急,只能在嘲讽声中极力辩白:“我与公主并不相识,你们怎能污蔑——”
“酒娘子!酒娘子!快将这寒酸小子轰出去!”
千呼万唤下,酒娘子拾级而下,倚在朱木红漆的栏杆上,懒笑调侃大堂内的一众纨绔。
“诸位可是吃酒吃得不尽兴?唤我酒娘子来作甚?”
“自然是想念酒娘子风情万种的神妃模样!”一湖蓝锦袍公子举杯扬声,活脱脱花花公子做派。
酒娘子笑笑,目光落向一身寒酸的白衣公子。
那湖蓝锦袍的公子忙说:“酒娘子,我竟不知道你们上元楼允许寒酸人进来!”
酒娘子促狭掩唇朗笑:“江公子可不要说笑!我们上元楼海纳百川,哪管他贫穷与富有?”
江公子当下脸色不虞,放下酒杯狠声:“酒娘子,这天下从未有‘放下饭碗骂娘’的道理!我们在上元楼日消万钱,现如今你却偏向穷酸人,可合适?”
酒娘子笑意未改,望向白衣公子:“您说呢?”
白衣公子敛了身上的怯气,一身强势又倦怠权力的气息泄露无疑。
众目睽睽下,他缓慢踩上楼梯,直至越过酒娘子,与她擦肩而过。
清冽的嗓音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京城七十二楼,不准做江家的生意。”
酒娘子正身垂眸:“是,公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方才嚣张的江公子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是酒娘子的姘头!”
众人:“???”
酒娘子身子一滑,跌在楼梯护栏上,气得脸通红,指着江公子便骂:“痴儿胡言!本姑娘怎会看上这种阴险狡诈的坏男人!本姑娘的男人温润如玉,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君子!”
白衣公子扫一眼酒娘子,眼神复杂,没有继续参与这场闹剧,上了二楼。
酒娘子不清楚自家公子愿不愿意暴露身份,索性越过关于他身份的话题。
“来人,将这位江公子请出上元楼!”
江公子不愿,扯开嗓子吼:“本公子的父亲是北郡侯!你们谁敢动本公子!”
上元楼的护院们一个个五大三粗,不等江公子说完话,便将他摔了出去。
酒娘子笑着打量大堂内的纨绔公子们,笑靥如花明媚:“京城公侯多如牛毛,北郡侯是做什么的,诸位可清楚?”
“北郡侯不过是蹴鞠踢得好,又会奉承先帝,实则就是一个废物!”一青衣锦袍的公子不屑,“当朝可不愿理会北郡王这种闲散无能之人!”
“赵公子说得对!无能之人罢了!不晓得江大郎在嚣张什么!”
酒娘子美眸上扬,转身上楼,她常年经营上元楼,自然清楚江家与陈家不和,眼下陈家露个面,是最好的打算。
一场小小的闹剧,不值得酒娘子浪费心力,她款步推门踏入,低身拜向白衣公子。
“主子,七公主——”
“昭长公主。”白衣公子纠正。
“是。”酒娘子垂首,“昭长公主应下明日去仙乐楼演艳舞,此事蔺鸠制止过白娘子,但白娘子说她家主子不想管此事。”
白衣公子沉眸不语,不知在想什么,晦暗的眼神掠过一抹凉薄。
白娘子担心自家公子胡思乱想出事,忙提起好消息:“公子,昭长公主前两日伤了徐子路一指,想来是不再沉迷徐子路!”
白衣公子垂着眼睑,轻笑:“蔺鸠,备三十弓弩手,明日潜伏藏身仙乐楼。”
酒娘子表情一滞:“公子,若伤了那些达官贵人们,恐怕上元楼难逃一劫。”
“天下之大,会没有一处容身之所?”
白衣公子冷笑,指尖泛白,酒杯应声碎裂,几滴血渗出,他视若无睹,胡乱擦两下。
白衣公子淡定自若离开房间,只余下酒娘子一人。
她叹一口气。
“小鸠姐姐,方才我见公子不大高兴,可是出了什么事?”俊俏少年推门而入,握住酒娘子的手。
酒娘子语气感叹:“他这种爱而不得的男人,鬼里鬼气的,压根没有人性!”
“小鸠姐姐,我有。”
酒娘子捏捏俊俏少年的脸颊:“我知道。”
夜雨渐轻,直至至于细丝与风声。
“吱嘎”门声轻响,门子定睛一瞧,忙欣喜请他进门:“陈沐你不是明日才回来吗?”
“马儿脚程快,雨势也小了,便想着赶紧回来。”陈沐一身白衣,衣衫有轻微湿痕,他指向门外的马车牛车与驴车,“叫几个人搬到天方院吧。”
“天方院怕是不行。”门子摇头,“宫里送来些奴才,就住在天方院和天青院。”
“送到春芳园也——”
“咳,春芳园住着嘉长公主送来的面首……”门子摸摸鼻头。
陈沐脸色微恙:“什么面首?”
“就是……”门子难为情解释,“嘉长公主为庆贺咱们公主不再喜欢徐公子,特地送来一绝色少年,那少年不光模样身段一流,一手高超琴技更是让人如痴如醉!咱们公主稀罕得很!”
陈沐指尖轻颤,轻微的刺痛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陈沐?陈沐?”门子拍拍陈沐的肩膀,轻声安慰,“你别难过,你喜欢公主——”
“胡言乱语!我何时喜欢公主了?”
门子皱皱脸:“全府都知道啊。忠叔昨个儿还说,这次你回来,就给你相看个媳妇呢,免得你总惦记公主。”
陈沐:“……”
“还有啊,忠叔说了,让你今年成亲,最好明年就抱上娃。”
陈沐:“……”
“忠叔还说,让你去瞧瞧春芳园住的温公子,他比你好看,忠叔让你别整天做白日梦。”
陈沐深吸一口气:“去找人把货卸了。”
“嗯。”门子意犹未尽,“我爹也说要给我找媳妇——”
“去卸货。”
陈沐脚步一挪,迅速没了身影。
门子往院里望一眼,嘀咕:“不会和温公子打起来吧……”
陈沐心里郁着一团火,又似一团湿了水的棉花,又燥又窒息。
不知不觉,他进了主院,又往寝房方向走。
“陈沐!你回来啦!”玉莲欣喜奔向他,“这次带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青月姐姐说,她那份手信给我!”
陈沐表情僵硬,凝着欢喜的玉莲:“府里来了个琴师面首?”
玉莲笑容停滞,不擅长伪装的她心虚眨巴眼,转身就要跑。
陈沐攥住她的胳膊:“公主喜欢他?”
玉莲挣扎:“我哪里知道公主的意思,你放开我!我锅灶上还炖着粥呢!”
“公主可有宠幸过他?”
玉莲小脸通红,挣扎得更厉害:“你胡说八道什么!放开我!不然我叫忠叔来揍你啊!”
陈沐深呼一口浊气,松开了玉莲,见她要跑:“我去拜谒公主。”
玉莲转身跑的脚步一顿,挪到陈沐跟前,一脸好奇:“你不会是想质问公主吧?”
“……我奴籍出身,如何质问公主?”
“哦,也对。”玉莲俏皮笑笑,“我跟你说诶,自从公主尝试割腕自杀没死成后,就转了性子,比从前硬气许多!你一会儿可不要太惊讶。”
陈沐捏拳:“公主割腕,可是因为徐子路?”
玉莲摇头,顾盼左右后,拉陈沐到树下,与他低声解释。
“皇室宗族密召列祖,陛下不允许公主入太庙,公主便割腕写了血书,想尽一份力,幸好我与青月姐姐发现得早,找了大夫,公主这才没事!”
陈沐松下一口气:“我先去见公主,明日我去寻你,这段时间发生之事,务必同我细说。”
玉莲趁机提要求:“那手信……”
陈沐额头一跳:“给你!把我爹那份也匀给你!”
“这不好吧?忠叔……”
“我爹年纪大了,要那么多东西也没用。”陈沐想到忠叔要给自己找媳妇,心中愈闷,“下次也把他的给你。”
玉莲笑得小脸开花:“陈沐,你真是好人!”
陈沐不想再听玉莲叭叭夸赞,又重新整理了一遍衣裳,心情忐忑地让侍女进去禀报。
侍女请他入寝房,他指尖勾着袖口,轻吐呼吸,才踏了进去。
寝房内,陈设着六曲仕女图屏风、嵌螺钿云纹琴几、六柱紫檀雕花架子床、铺锦茵的美人榻、柜式菱花镜、浮雕百子图箱柜等,简单清雅。
陈沐在屏风后拜下:“公主,奴才此次去巨鹿行商见识颇多,经商客介绍一同前往雁门走货,比往常收获更丰。”
赫连渺对陈沐的了解,仅限于下人们偶然提起的只言片语。
眼下看来,陈沐是一个极有经商头脑,且不缺胆魄之人。
“嗯。本公主这里暂且无事,你去见忠叔吧,也早些回去休息。”
陈沐敛神躬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