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瑾开门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她的身后一身黑衣的男子也跟了进来，手里抱了一堆绳子。

那人先来到江明茉面前，在她原本被绑的手上重新套上一个绳结，然后另一端再打上个相同的绳结，套进金夕颜的手上，接下来是风夏、王在野，依次轮流。

最后被绑的四人完美地复刻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连成一纵队，前后保持一米左右，最前端的绳子被黑衣人抓在手中。

他用力扯了几下绳子，似是要检查一下效果，排在第一个的王在野重心不稳，直接倒地被拖出去几米远，后面的三人也都像拔萝卜一样被连带了出去。

“脚上的我来解吧。”

洛瑾说完又拿出之前放回口袋里的那把水果，拔出刀刃，矮下身，逐个割断了江明茉四人脚上的绳结。

黑衣人没说话，只是又拉拉绳子，示意众人站起来跟着他走。

江明茉走在末尾，她从洛瑾拿水桶泼水起一直都靠墙站着，虽然双腿有些发酸，但好歹是有在运动，而其他三人站起身时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适应，脚腕处被绑久了充血发麻，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的如同初生的小羊羔。

外面的天色比起昏暗的小木屋要亮多了，江明茉仰起脖子眯眼眺望，碧空如洗，白云飘飘，太阳当空高挂，光芒万丈，感觉像是下午两三点的光景。

洛瑾消失了一小会又回来了，她走在江明茉身边，手上拎着个白色半透明袋子，看形状里面装了几瓶水，另一只手上则是一根棒球棒，灰蓝色的金属壁一下一下地泛着冷光，要是有人想趁机逃跑，腿上来一棍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小木屋在山脚下，大部队出门往山上走。这里一看就是荒山，很少有人过来，都没有前人走多了平白留出来的山间小路。

好在现在是春天，草木旺盛，绿莹莹的看着还有些生机，空气也十分清新，江明茉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想要排尽体内的一切浊气。

这里的土地坑坑洼洼，还有各种各样的石头挡道，前头的黑衣人步伐不快但很灵活，走得四平八稳，而他们四人一路被拉着走，经常被石头磕到或者绊到。

金夕颜的左脚受过伤还没痊愈，昨天的演出结束后没得到好好休息，走得最艰难，已经摔倒两次了。第一次她直接双膝跪地，对着风夏的背影拜了下去，好歹双手撑地缓和了部分力道，很快就爬了起来。

第二次她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地上一时半会都没能爬起来。可前面的人不知道，队伍还在行进中，金夕颜像条死狗一样被人在地上拖着，衣服上滚得全是泥。

还是洛瑾喊了一句“有人摔了”，最前面的黑衣人才停下了脚步，王在野和风夏寻声也转身向后望过来。

江明茉感受到风夏朝自己投过来的视线，她好整以暇地对看着对方的眼睛，弯弯唇角扯出一个笑容，站在原地没动。

风夏看了会没办法，自己后退几步帮忙把地上的金夕颜扶了起来。

相比起养尊处优的王在野、风夏、金夕颜，他们平时很少会走这种崎岖不平的山路，江明茉却习以为常，而且她今天穿的马丁靴鞋底厚，脚底踩在石头上也感受不到那种近乎疼痛的摩擦感，因此她走得十分轻盈。

旁边的洛瑾也一脸早已习惯的样子，看来要么平时喜欢户外运动，要么就是经常来这些地方被练出来了。江明茉直觉是后者，尤其是在看到黑衣男人对这一带山路十分熟悉之后。

就这么磕磕绊绊，一行人走到了半山腰处，面前是一大块空地，但是大白天的却让人心生寒意，后背发毛。

这里到处都是坟地，有的一看年代就十分久远了，坟头草得有一人多高，有些还不止。有的墓碑断裂，这缺一角那儿碎一块，下面的坟墓甚至有被挖开的，不知道是山间野兽刨的，还是雨水长时间冲刷的，泥土掩盖之下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看得人头皮发麻。

“绯花镇山多，这座山连接隔壁的绿水镇，原本是一片野坟，最初准备把这座山修建成墓园，不过后来绯花镇决定实施临溪山风景区的计划，而绿水镇那边则开始修建水库，怕两边镇上的人忌讳，于是这座山被放弃了，这么多年它也没有名字，当地人都喊它坟头山。”

洛瑾在一旁介绍道，她神色间一派轻松，对眼前的场面看似毫不在意，甚至还带着一抹笑容，看上去心情极好。

她走到黑衣男人身边耳语了几句，那人又拉着被绑的四人走了一段路，停下来的时候因为前面站着的三人，江明茉没有看清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倒是洛瑾喊了一声：“后面的人往前来。”

江明茉闻声和金夕颜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知洛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肯定不是啥好药，但也没办法摆脱命运的束缚，只好往前走了几小步来到风夏身边，四人队形从纵队变成了并排站着。

面前有一个坑，大小和周围的坟墓类似，看泥土的颜色，应该是前不久刚挖好的，江明茉甚至能闻到那股熟悉的、讨厌的、泥土自带的潮湿腥味。

洛瑾：“听说过“摸彩”么？”

王在野摇头，风夏表情茫然，金夕颜一脸沉思，江明茉看见不远处的坑边有一堆叠放好的石头，分量都不轻，用来砸个东西是分分钟的事。

她的太阳穴猛地跳动了几下，不好的预感顿时扩散到四肢百骸，她记得自己刚醒的时候，看见洛瑾在翻一本书……

“……清晨，碧空如洗，阳光灿烂。这一天似乎带着盛夏时节清新的暖意款款而来，朵朵鲜花在怒放，繁茂的青草也绿油油地生长着。大约十点钟光景，村子里的人们开始在邮局和银行之间的广场上聚集起来……整个摸彩活动不会超过两个小时，所以在上午十点钟开始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甚至可以让村民们及时赶回家按时吃上午饭……波比·马丁已经在他的口袋里装满了石头，其他的孩子也很快学他的样子，挑选那些最光滑、最圆润的石头塞满了口袋……”

洛瑾把装水的塑料袋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本书，翻到书签所在的页面，声情并茂地朗读起来。

黑衣人带着口罩，看不清他的表情，王在野凑到风夏耳边说了几句，春风带着声音传到江明茉这边，他们两人都对洛瑾的操作感到迷之困惑，自然也不明白洛瑾为什么会读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

至于金夕颜，她全程眉头紧皱，表情凝重，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又有些举棋不定。

江明茉看见金夕颜的样子，嘴角无意识地勾了勾，她记得金夕柚有时会看一些怪诞恐怖的小说，雪莉·杰克逊的故事也在其中，《摸彩》是她很有名的作品。金夕颜和金夕柚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互相影响是很正常的。

“孩子们也已经拿好了石块，还有人给了小戴维·哈钦逊几块鹅卵石。此时，苔茜·哈钦逊身处被清空的广场中心，当村民们步步逼近时，她绝望地伸出了双手。“这不公平。”她喊道。一块石头打在了她脑袋一侧。华纳老汉招呼着众人，“大家都来，都来。”……他们扑向了她。”

故事结束，洛瑾合上书本，她从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一瓶水喝了几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黑衣男人，他一把抓起袋子走到被绑的四人面前，依次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瓶水。

王在野、风夏和金夕颜从被绑之后到现在滴水未沾，早就对水望眼欲穿了，眼下拿到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喝再说。

江明茉刚才有喝过水，在太阳底下爬了会山也渴了，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眼下她也不担心水里有问题，面前现成的坑，旁边一堆石头，洛瑾想干什么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就是不知道先拿谁开刀。

“接下来到我们了。”

洛瑾拍拍手，伸手指了个方向，她身旁的黑衣男人已经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那人身后，迅速解开他手上最外层的绳套，用力一推。

哎哟——

下面响起了王在野的惊呼声，他被推的时候没有防备，在坑里摔了个四仰八叉，随后狼狈地爬起来，对着黑衣人咆哮：“你们想干什么啊！”

“喝完水有精神了，玩游戏呀！”

洛瑾也来到王在野面前，蹲下身和他对话：“刚刚那个故事没听明白吗？我们就省去抽奖的环节，直接砸石头吧！”

她笑得一脸天真灿烂，说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窖。

“你们三个来选石头。”

洛瑾看向风夏、金夕颜和江明茉，眼神霎时间变得犀利无比，和她手上把玩的匕首一样锋利，一刀、一刀切割着三人的内心。

坑里的王在野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还在大声嚷嚷：“喂，回答我，你们到底想干嘛？”

风夏看了一眼王在野，对着洛瑾温声劝阻：“小瑾，你别这样，对大家都太残忍了。”

洛瑾冷哼一声：“是吗？当初你们对金夕柚、秦猫猫、祝余做过的事，难道不残忍？”

风夏被戳到痛处，别过头不去看洛瑾，低声说了句：“你别逼我，我做不到。”

一旁的金夕颜道连连摇头：“不不，我不要，洛瑾你不要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洛瑾重复了一句，随即表情变得狰狞，“你们害人的时候，可有问过他们愿不愿意？

金夕颜语塞，龟缩着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膝，不说话了。

下面的王在野这会子终于明白自己即将要面对的命运，他转身就朝着土坑的另一边向上爬，但是双手被绑住行动不便，而且黑衣男人已经快速来到了他的上方。

王在野被逼得只好滑落回坑底，他不甘心，扯开嗓子大喊大叫，各种脏话频出，骂得那叫一个滚瓜烂熟，都不带停顿的，似乎这样可以给自己壮胆。

“洛瑾，你这个#￥&@**&%，你敢动我一根手指试试，我家里人不会放过你的，你会被*&￥@#%，我说到做到……”

可惜他的一顿疯狂输出没有震慑到对方，洛瑾一点没回嘴，她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手上迅速搬起一块大石头，朝着王在野的头就是狠狠一砸。

大概是求生的本能让身体中潜藏的能量迸发了出来，此时的王在野反应比平常敏捷了不少，他连跑几步，堪堪躲过脑袋开花的命运，还没来得及高兴，脚下因为惯性向前猛冲了一段距离，又摔倒在地，疼得他龇牙咧嘴，谁料下一秒另一块更大的石头朝着他直直飞了过去。

呯嘭——

“啊啊啊！！！——”

王在野发出痛苦的嚎叫，他像只受热的虾一样拼命弓起身子，想要保护自己的伤口。

那块石头像长了眼睛一样，特地瞄准了他的脚踝，正中靶心。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因为这块石头，是江明茉扔的。

洛瑾也没料到第一个出手的是江明茉，还打得挺准，她开心地拍拍手，声音里都透着激动：“干得漂亮！”

“你疯了？”风夏回过神来朝江明茉的方向望过去，仿佛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她。

“当时他可是活生生地拿石头砸死了祝老师，现在不过是一报还一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江明茉一脸无所谓地对上风夏和金夕颜的眼睛，那里面有震惊、质疑、困惑、害怕，难得还有一丝丝不忍。

她“呵呵”地笑了几声，对着风夏和金夕颜两人出言讽刺道：“要不是他，我们三人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境地。你们好好想想，秦猫猫的死是个意外，要怪也只怪唐菲妮，和你们两个没关系。”

“再说金夕颜你好好想想，就凭你那细胳膊，就算拿把铁铲能一下砸死个人吗？要不是王在野真的杀了祝老师，风柠歌为了销毁证据索性把人全部埋了，害得本可以被送往医院救活的金夕柚就那样被活埋至死。到头来人根本不是你杀的，这么多年却让你背了个大锅，你开心吗？”

金夕颜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石化了一般，她承认，江明茉的一番说辞恰好触动了她心中最隐秘的心思。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怀疑过，自己当初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一步错满盘皆输，自己为此常年受噩梦惊扰，去看心理医生也只敢走个过场，她害怕自己一不留神会将心中的秘密全部吐露出来，到时候自己苦心多年经营的职业道路就要付之一炬，父母那边更是无法交待。

情绪上头，金夕颜手上的动作瞬间变得利索，拿起石头对着王在野就砸了过去，只不过没控制住力道，石头越过王在野的头顶，砸向了土坑的另一边。

江明茉嘴角上扬，她又转向风夏，刚开口喊了他名字，就被对方打断了。

“你别说了，我都明白。”风夏一脸痛苦又为难的表情，双眼闭了闭复又睁开，眉头紧拧，对下面的王在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