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愈发黑了，宋休宁一身黑衣站在阴影中，几乎要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但他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江明茉的耳中。

“什、什么？——”江明茉一时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话都说的有些结巴。

宋休宁双手环胸，看着猛然站起身的江明茉，一直淡定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表情失控，他微微勾了勾唇角，语调平缓地说：“今天早上慕乘渊跑步时，意外地在“星月小筑”后院外的密林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慕乘渊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到，略微端正了下坐姿。

江明茉并不在意他的小动作，她眼睛直直盯住宋休宁的方向，如今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她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不知为何她第一时间就将风柠歌的死和匿名信的发起者联系起来，自然还有那晚他们之间保守的秘密。

她安静了好一会，深呼吸了三次调整好情绪，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恢复了之前的冷静镇定：“现在的你是在以警察的身份和我说话？”

“老同学。”

宋休宁从阴影里走出来，眉骨偏高、五官深邃的脸上哪怕没有什么表情，却会给对方一种不好惹的感觉，和以前在校园里时一模一样。

他高大的身影离江明茉很近，她甚至能闻到宋休宁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无形中有股压力盘旋在江明茉的头顶，好像气势上一下就矮了对方半截。

于是江明茉蹬蹬脚上的靴子给自己打气，她170的身高加上5厘米的鞋跟，和宋休宁对视时只需微微仰头，这让她感觉轻松不少：“你特地来告诉我风柠歌死了，是想表达什么？”

“在她的尸体下面我们还搜寻到一些白骨，身份尚未识别，但有个蓝色行李袋，里面的证件和物品都来自一个熟人——”

江明茉问：“你想说谁？”

“你猜是金夕柚还是秦猫猫？”宋休宁在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想看看对方在听到这两个名字时面上会不会出现波动，结果她这次一脸的泰然自若，连微表情都没有。

江明茉淡淡地说：“我不猜，你告诉我。”

宋休宁：“十一年前的4月20日深夜，金夕柚、秦猫猫，还有祝余，三人在“星月小筑”附近失踪。十一年后的4月20日清晨，风柠歌死在“星月小筑”的后山上，你有没有联想到什么？”

江明茉眼神闪了闪，不答反问：“难怪今天下午姜来的外公外婆火急火燎地把她接走，是警局通知家属前去的吧？”

“嗯。”宋休宁点头，又对着一侧的慕乘渊介绍，“姜来是风柠歌的女儿。”

慕乘渊：“噢——难怪，我和任冬在走廊上看到过他们几人，小姑娘哭得妆都花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姜来？”宋休宁转头问江明茉。

“因为下午池薇薇带我去了他们戏剧社的演出后台，原本是姜来演的朱丽叶，因为她要赶去警局所以池薇薇不得不临时顶上女主角的位置，我在那边帮了会忙。”

宋休宁问道：“你对这部剧很熟？”

江明茉顿时眉眼弯弯，笑得意味深长：“是挺熟的，说起来还有一段渊源。”

宋休宁：“展开说说？”

“你去问风夏，他比我知道得多。”江明茉摇摇头，露出一抹苦笑，“五人的圈子里我始终是游离在外的那个。”

微风徐徐，一阵沉默。

过来会还是江明茉最先开口，她问宋休宁：“你刚才还没告诉我，蓝色行李袋的主人是谁？”

宋休宁低头想了几秒，对江明茉说：“作为交换，你给个提示。”

“可以，我先来。”江明茉点头，“假设姜来今后知道了杀她妈妈的凶手，她会亲自去报仇吗？”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自己去报仇，一切交给警察和法律不是更好，何必把自己搭进去！”慕乘渊疑惑地看向江明茉。

江明茉面带微笑，毫不畏惧地迎上宋休宁带着审视的目光。

“假设那具白骨就是金夕柚，那么她当年可能就是被人杀害后伪装成失踪，眼下过去了十一年，凶手逍遥自在了十一年，就算抓住了他也终有刑满释放的一天，要是他侥幸逃脱了那更是鱼入大海无忧无虑。”

“活得漂亮的人啊，艳丽如玫瑰，叶子下面也和玫瑰一样隐藏着最危险的尖刺。”

江明茉感慨完，用手机看了看时间，“不好，校庆舞会马上要开始了，我要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她边说边往外走，“听说今晚的主题很有趣，而且风夏、金夕颜、王在野、唐菲妮他们都在。”

“……是金夕柚。”

在江明茉绕过宋休宁身边，即将走出凉亭时，他兑现了刚才的承诺。

江明茉扬起下巴对着宋休宁微笑示意，他的眼睛在阴暗里还是很亮，真像天上的星星。

**

从清雅离开后，江明茉加快脚步回到预订的酒店，在前台办理完入住手续后，迅速推着自己的行李箱来到房间。

快速地洗了个澡，江明茉重新化好妆，用直板夹把自己天然微卷的头发拉直，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条水蓝色的裙子换上。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背对着镜子扭头去看自己的背影，和十一年前那晚的倩影有八九分相像，她满意地笑了。

春天的晚上，走在外面的小路上，微风拂面，清凉中带着温柔，沿路还有飘过来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江明茉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下午听到风柠歌死讯后，她的心中瞬间乌云密布，拼命隐忍着才没有在宋休宁和慕乘渊面前表露出来。

这么多年她对风柠歌的感情都很复杂，既有感激也有怨恨，她对风柠歌当时做出的选择仍旧无法释然，至今耿耿于怀。

但还不至于杀了她，而有人却抢先一步。

那是个走上决绝之路的复仇者，在黑暗中执行着残忍血腥的杀戮。

夜晚的学校比白天要安静许多，偶尔还能听见几声虫叫。天空明净，繁星点点，景色浑然天成。

走到体育馆附近时，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里面的热闹，声浪一阵盖过一阵，引诱着人们前去一探究竟。

刚一进场，江明茉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所有的窗户都拉上了厚重的帘布，挂上了一串一串的星星灯，散发出暖黄的光芒。天花板上零星亮着几盏小灯，利用投影做成了浩瀚星河的样子。地板上、墙壁上、桌椅上摆满了各种形状和颜色的蜡烛灯，摇曳的烛火井然有序地排列着，照亮了来宾脚下的路。

入口处有学生给每一个前来参加舞会的人发放面具，江明茉随手拿到的是一个白色假面。

左边堪堪遮住眼睛，右边的更长能盖住半张脸，这让江明茉一下子联想到埃里克，《歌剧魅影》里的男主，天生脸部有缺陷终日带着面具，看来准备道具的学生里有“魅影”的粉丝。

负责接待的学生对刚进门的几人热情地介绍说：“今天晚上的主题是假面舞会，所有的来宾都是失去前世记忆的幽灵，想要破解自己的身世之谜需要在舞会现场努力寻找线索，第一个成功的幽灵我们有丰厚的奖励哦！”

“这么烧脑！”

“透露一下奖品是什么？”

……

后面进来的几人还在热烈地讨论着，语气里满是期待，江明茉对此没有兴趣，今夜她可不是为了参加舞会而来。

带上面具，她迈步走入体育馆中央的舞池中，室内光线昏暗，她时不时低头去看脚下，以免不小心踩到他人的鞋子。

逛完整个舞会场地后，江明茉来到体育馆的西北角，这里是舞会的吧台所在。

几张长桌整齐地拼凑在一起，上面摆满了食物和饮料：玛芬蛋糕、牛奶布丁、曲奇饼干、麦芽棒棒糖，还有一些混合放在盘子里的膨化零食……另一边整齐摆放着可乐、雪碧、芬达这几样常见的碳酸饮料。

吧台左右两角上各安放着两架厚重的西式大烛台做装饰。估计是安全起见，烛台上面的蜡烛都没有点燃，只在下方摆了一排假的蜡烛灯，又洒了些玫瑰花瓣来烘托意境。

还有两个装扮成侍者的学生站在桌后，可以现场做热饮。

江明茉让他们帮忙做了杯热腾腾的巧克力，又拿了个麦芽棒棒糖，找了个远离中央舞池的地方坐下。

她脱下出门时随意披在身上的外套，整齐叠好放在腿上，从包里拿出手机点亮。

时间将近七点半，她没有收到新消息，也没再有匿名邮件发过来，上午新拉的那个群里死一般的寂静。

江明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灵活地在手机屏幕上跳跃。

先给风夏发了条消息：“你在哪？”

等了几秒没有回复，江明茉又找到洛瑾的微信，下午两人刚加上还没有聊天记录，江明茉快速打出一行字：“你来舞会了吗？”

新消息进来的提示音被舞会的音乐给盖住了，但江明茉感受到了手心里传来的震动，她打开一看，风夏那边有了回复。

“我们四人在停车场。”

“我在体育馆，校庆舞会开始了。”江明茉回道。

“一会到。”风夏回得很快。

江明茉估算了下从学校停车场走到体育馆的时间，脚程快些五分钟，考虑到有金夕颜和唐菲妮在，估计得有个十分钟。

担心舞会里光线昏暗，大家都带着面具不好识别，江明茉喝完手里的热可可，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去门口等着。

不一会儿体育馆的大门被推开，金夕颜和唐菲妮率先走了进来，风夏和王在野跟在她们身后。

江明茉脱下面具走上前打招呼：“好久不见。”

唐菲妮嫌弃门口接待的学生发给她的面具不好看，正专心埋头在一个大纸箱里挑挑拣拣。

金夕颜听到声音先抬起头，随后定在原地，眼神里顿时浮现出震惊和慌乱。

好在她反应快，急忙转身低头戴好面具，黑色的面具周围还有一圈羽毛，一下遮去了她三分之二的脸。

再开口时金夕颜语气还算冷静：“好久不见，你变化挺大。”

江明茉很满意金夕颜的反应，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我做了点微调，看来效果不错。”

“你穿这条裙子干嘛，要死了呀！”唐菲妮指着江明茉大叫。

她好不容易从一堆五花八门的面具里挑出一个绣有繁复花纹的金色面具，看上去最为贵重。刚准备戴上就看见江明茉身上那条蓝裙子，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竖起浑身的毛。

江明茉“呵呵”笑了两声，甩了甩裙摆，开心地对众人展示：“我无意间在一家古着店里淘到的，是不是很好看？”

唐菲妮听完后眼睛一瞪又想发作，做了延长甲的手指都快戳到江明茉脸上了。身后的王在野赶紧搂住她的腰把她往边上拖，嘴里还在不住地念叨：“一条相似的裙子而已，你别想太多。”

金夕颜走过江明茉身边时瞥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后面风夏走到江明茉身边时小声地来了句：“你怎么又惹唐菲妮？”

江明茉无奈一摊手：“我又不是故意的，难道以后都不能穿蓝色裙子了？”

“再说她这么一惊一乍的，真的是因为我，还是吃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江明茉幽幽地说完后半段话。

风夏听完身体有片刻的僵硬，很快又跟了过来，他低声寻问江明茉：“你知道了？”

江明茉点头：“今天下午我和洛瑾成为朋友了，她告诉我的。”

“你怎么和洛瑾认识的？”风夏问道，他的神色隐在面具和镜片之后，看不清楚。

但江明茉还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紧张的情绪，她唇角扬起一抹嘲笑，轻声回答：“当然是因为……姜来啊。”

五人来到一个角落，这里离舞池中央的音响最远，比起四周嘈杂的环境要安静许多。

风夏和王在野将两张小桌拼在一起，又找来几把椅子，大家纷纷落座，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灯光明灭交替，人人都带着一副假面，江明茉突然觉得有点扫兴，观察人类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是她的乐趣之一。

于是江明茉拿胳膊肘轻轻撞了下风夏手臂，示意他先说。

风夏习惯性地伸出食指和中指去推眼镜，手到半空才想起来眼镜被面具遮住了，他停顿了两秒干脆脱下面具，重新整理好眼镜。

风夏：“这次特地喊大家一起来参加校庆，是因为……我们都收到了带有各种威胁内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