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跟前时，悟终于想起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直播间，之前为了沉浸式体验祓除诅咒的过程，特地将直播间设置为隐藏功能，结果刚设定完毕毛线也跟着消失不见像是同直播间一起隐藏，原本这团毛线其他人就看不见，现在也不在悟面前晃悠，这就更没有东西提醒他。

镜头的拍摄是毛线自动设定好的不需要悟自己动手，况且没有东西挡着视线也挺好。

毕竟，毛球的隐藏技术挺好，不注意感知的话就连悟潜意识都能忽略掉它，但现在一想起来，那股视线就很明显了……

为什么靠他这么近？这么近能拍什么？没接触过摄影的悟一头雾水，但现在也不是探个究竟的时候，也只能继续无视由着它。

任直播间内如何信息涌动，悟自岿然不动，脚步毫无停顿地走至夏目面前，怀中环抱着有大半个悟大小的猫咪，竟出奇的安稳，还以为就猫咪老师的重量，没一会就托不住滑到地上了。

悟的动作却不显僵硬，看上去手臂一点也不酸累的样子。

悟身上覆盖的咒力默默背负这一切。

猫咪老师自然不会考虑悟抱不抱得住自己这种小事，不过整个人有些激动，四肢在空中手舞足蹈，异常兴奋，不知是不是被悟刚才那一场战斗带的心情荡漾。

嘴里还念叨着：“喂！悟，你刚才最后一击也太帅了吧！跟当年的我也有得一拼，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强大的妖怪……”

见猫咪老师像是打开话匣子一般要叽叽喳喳个不停了。夏目长痛不如短痛，选择阻止猫咪老师这被勾起的分享欲。

“好好好，猫咪老师，等之后再有机会聊吧。”说完，夏目从悟怀中接过猫咪老师放在地上，自己也蹲在旁边，拿起了友人帐。

虽然跟预想的不同，悟独自一人解决了那个比想象中弱的诅咒，毛球没能派上用场，但名字还是要还给毛球的，不说是悟的主意，夏目本身就一直在为替他的外婆把名字还给妖怪而一直努力着。

悟见状有些好奇地凑上去，看着夏目的动作，他那双手捧着的陈旧册子上面确实有着繁杂的力量，来自天南海北各不相同的生物，但由一股同夏目气息相似的力量将他们串联起来，很粗糙，但效果却很好，这种东西从某种意义上也称得上是咒具了——通过将咒力用特殊的方式同器具连结，从而造出武器用来对付诅咒，厉害的术士还能借此创造出意想不到的咒具，产生意想不到的作用。

自从诅咒消失后，四周又安静下来，但不论是地上的碎渣还是因为露天导致涌进来的白雾仍旧存在，说来还奇怪，这白雾浓浓的，看着周围模糊不清，还以为是多么危险的存在，到头来它却一点参与感也没有。

似乎一切都在告诉悟，他先前的判断出错了，这里并没有那么危险，产生这样一片领域，悄无声息篡改他人认知的能力完全是无稽之谈，根本不像是刚才那个没脑子的咒灵做到的。

悟一半思绪在整合这段时间见到的东西，另一半在观察夏目的动作，事实上他确实对妖怪之类的东西有些兴趣，就像小孩子生来一片空白，每一次伸手，每一次握拳，都是对新世界的探索，总是对没见过的东西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以至于好奇心害死猫。

夏目熟练的询问毛球的名字，熟练的集中注意，屏息凝神，膝上的友人账一如既往的翻动着，不出意外的话无风翻动的纸张会在那张记有毛球真名的那张停下，而后他会咬住那张纸，双手合十默念它的真名，将属于它的名字还回去。

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出意外了。

夏目察觉到自身消耗的妖力量不太对，这种程度像是他同时还了两个妖怪的名字，毫无间断，夏目轻轻抬眼，嘴上纸张翻动着，明明念叨的只有毛球的名字，那纸上却完好无损地飞出两个名字，一个落入毛球体内，另一个飘进地上的黑色碎片后又飞进毛球体内。

——一个妖怪难道有两个真名吗？

等不及多想，夏目感到浑身疲惫，下一秒双眼一闭，陷入沉睡。

倒霉的悟在最佳观赏席正近距离观看，结果措不及防，一股巨大的困意席卷了他，也跟着一起倒了下去，同夏目一起睡了过去。

……

这回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是以第三视角见证着这一切。

能感受到这一切只是过去的投影，对现在的悟造成不了任何影响，等这一段段记忆排演完毕，他就会醒来。

所以，他在看，他在注视眼前的一切。

起先很无聊，风雪刮过悟的脸颊，没有丝毫的冷意，但不远处那个白色的毛球却冻得直发抖，却仍然站着一动不动。

这段时间的天气确实有些太过严寒了，每隔一段时间这样的天气就会来一次，一段时间是多久呢？毛球思维发散着，一节树枝滚落到它的脚底，细长的黑色上满是斑驳的痕迹，那是外皮的包裹，和它一样，只不过它是白色的毛，地上这个是深色的粗糙的皮，毛球淡淡地想。

大概是像这样的深色棍子上有绿色的芽，再有绿色的叶、黄色的叶，而后消失不见，天气就会这样冷了。找到答案的毛球很开心，团吧团吧自己裹成一个球，思绪渐渐覆盖身上的寒意，它没再发抖了，只是静静地盯着眼前的枯枝，等它什么时候能再长出新芽。

可惜，直到最后，那根木枝身上也没有长出任何东西。

但是它的周围却变得绿绿的，寒气已经离开了，毛球才后知后觉，不过，它没有感到任何的失望，只是收拢收拢那枯枝，把它轻轻地摆在自己的身旁，仍然站在原地，直到周围的绿色变黄，黄色变白，直到那瘦小的枯枝化为灰烬毫无踪影。

毛球是一点一点看着枯枝消失的。

它在想，那个黑色的东西是没等到它想等的东西，还是等到了也跟着离开了呢？那自己又什么时候能等到它想要的东西？问题太多了，太复杂了，毛球搞不明白，还是站在原地，得出一个结论，总会等到的。

不知看见多少次绿色黄色和白色，它的周围渐渐地颜色更多了，还有着更多和它长相不同的东西在四处走动着发出声音，他们看不见它，只是在穿过它的时候会奇怪地向后看一眼。

毛球没有在意，时间过的久了，又有新的树枝滚到毛球的身边，这次它可以和它一起继续等下去。

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细嫩光滑的手臂捡走了它旁边的枯枝，毛球看过去。

是跟那来来往往的家伙一样，它听过旅行中路过的妖怪说过，那是人类。

毛球终于开口：“人类，还给我。”

那个有着浅色长发的人类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毛球还会说话，问道：“这是你的吗？抱歉，我还以为它是自己滚到这的。”

毛球：“它是自己滚到这的。”

夏目玲子笑了，“不是你捡的，那它就不属于任何人……当然也不属于任何妖怪，所以我拿走也是可以的。”

毛球一惊，有些着急，蹦跶了一下，引起夏目玲子的惊呼：“原来你还是会动的啊。我经过这里很多次，看你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不会走路，是石头类化身的妖怪什么的。”

毛球似乎有在反驳什么，悟听不太亲切了，周围的风雪更大了，不是毛球记忆力的，是这一方梦境，连着毛球的记忆也呈现得不清不楚，最后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夏目玲子说着打赌之类的话语，最后是一片笑声，伴随着女声——“我赢了！”而后眼前的场景便消失了。

黑色的场景被沾染上颜色，这回是不断向后的树木，毛球离开了原本的地方，现在似乎在朝着什么地方前进着，但似乎又像是没有目的的到处漫游。

悟就这样随着它的一步一挪，期间场景变换多次，似乎将时间快进了许久。

等到再次有新的事物进来后，悟发现了熟悉的场景，是山口婆婆家。

真正的山口婆婆有着一脸岁月留下的痕迹，笑容慈祥，有时候性格却透出小孩子的样子，此时的毛球已经不能称得上是毛球了，它身上穿着各种颜色的衣物，量身定制，出自山口婆婆的手。

一如曾经那一句“你要不要跟我走，我也是一个人，我们俩就搭个伴吧。”毛球便和山口婆婆在这里定居下来。毛球会提醒山口婆婆要多出去走走散散步锻炼下身体，还会抱怨着帮山口婆婆包扎旧伤口，有时候吵完架后又会闹着变扭说想吃山口婆婆买的面包……一点一点，更接近人类，一点一点，更接近现在的毛球——悟所认识的毛球。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夜幕降临了，毛球在二楼山口婆婆为它布置的房间里睡觉，窗外能听见蝉鸣的声音，天然的白噪音，让人睡得愈发舒服。

直到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还带着一些物件摔在地上的声音。毛球猛地惊醒，因为腿脚不便，睡在一楼的是它的山口婆婆。意识到这点的毛球猛地起身，三两步拉开房门，咚咚咚地踩在楼梯上，想着赶紧下去，心脏却猛地坠落，空了一拍，恐慌席卷着浑身上下。

来到拐角处，山口婆婆微弱呼气的样子映入它的眼帘。毛球顿时慌了，脑子止不住胡思乱想，老人家是很脆弱的，这一跌不会有什么极大的后遗症吧！附近的一个老大爷就是在家门口摔了一跤没的……

心急如焚的毛球完全意识不到明明摔了一跤为什么会沾上那么多血，流得地上汇聚一滩。

时间随着毛球的心情飞速运转，等到场景再次清晰的时候，已经是医院了。

瘦高的男子很遗憾地宣告着不可置信的消息，此时用着山口婆婆交给它的化形的妖术变成一个人类女孩的毛球愣在原地，沉重的心情要将它淹没，比曾经寻找千次万次无果的心情还要强烈，它从来没体验过这种心情，它也想让自己更长久地体验这份心情，深深烙印每一处记忆。

“不过，我们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毛球下意识追问：“什么？”

这里是急诊室，不知道为什么旁边的病床上躺着一具尸体，那是山口婆婆，毛球意识到。

“我们检测出两种不同的血型，很奇怪，就像是有两个人……”

话音刚落，床上的山口婆婆醒来，动作粗暴地撕开什么东西，残留一片狼藉诞生出一个黑不溜秋毛球从没见过的生物，只见它笑着，看着毛球不可置信害怕恐慌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幕。

山口婆婆没有摔跤。

山口婆婆是被杀了。

“为什么？”毛球说不出话了，只能发出气声。

面对这一询问，它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一直笑着，肆意地笑着，似乎收到天大的满足，等笑够了它才好心地回答，却是怀抱着更大的恶意。

“我喜欢看见这样的表情！”这种为了至亲情感产生的伤害、难受与悲伤真是让人无比地享受……毛球越是难过，它越是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巨大的愤怒充斥着毛球的内心。

……

有什么东西在呢喃着，在雪夜，在路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我？”

“如果我变得更强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

记忆随之破碎。

似乎梦境已经到达尾声，眼前的一切都逐渐消失，不论是情绪还是声音都离他远去，周围又是一片静寂，令人无趣的安静和空无一物。

最后，悟是被夏目唤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