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颂打完电话跟上来,等上了车,就续上刚才的话题:“你这个月早出晚归的,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躲债’,才特意不在家里待。”
林可梦在外面找了个自习室包月,她最近除了上班,有点时间就都花在自习室了,家里问起来都说是在加班。
“有这个原因吧。”坐在后座的林可梦撇撇嘴,一脸愁容,“我现在都不敢跟他俩坐在一个桌上吃饭,一吃饭就要聊天,一聊天他们就要催婚,一个月里算上不加班的时候一共才几天假?放假在家就是这些事,催得我都烦死了。”
傅青颂早听她抱怨过这些事:“那你自己怎么想?之前你说想继续升学,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最近都在重新啃课本了,就打算按你说的先申请试试,读书是一方面,我还是挺想趁此机会出去开阔下眼界的。也不是说现在的工作不好,是我自己现在不太想过这种一眼看到头的生活,现在钱终于攒得差不多了,我也不用因为给爸妈增加负担而有压力。”
“那你就先试试呗,反正你钱也攒了,但这个计划跟叔叔阿姨说过吗?”
“……我哪儿敢啊。”林可梦像个瘪了的气球,“先拖着吧,能申请成功再告诉他们。你也知道我定力没你那么强,万一我中间又打退堂鼓了呢?”
“多犹豫一下没什么不好,做科研不是什么轻松差事,这段时间你也再想想清楚。”傅青颂说道,“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吃饭吧,就这样回家,叔叔阿姨不会催你吗?”
她摆摆手:“没事儿,今晚我外婆在,他俩估计不敢烦我。”
陆尹珩专心致志地充当司机的角色,并没有要打断她们聊天的意思,只是在傅青颂问起他的时候才回应几句。
“我记得你是在国外读的研?”傅青颂想这件事,就趁着林可梦也在的时候问他。
“对,在S国读的。”陆尹珩从后视镜里和林可梦对视一眼,“你要是想申S国,我可以提供点流程建议,毕竟专业不一样。不过我出去都好多年前了,我的建议不一定用得上。”
“用得上用得上。”林可梦点头如啄米,“我申请经验为零,谁给我分享经验谁就是大好人。”
“那我回头找一下当年的资料,整理出来发给你。”陆尹珩说着,看了傅青颂一眼,“我记得你是在S国联培的?”
傅青颂想了想:“是倒是,不过两者申请流程不太一样。再有认识的有相关经验的同学朋友,关系就远了。”
她跨考后的学科离林可梦的目标更远,陆尹珩起码是政经学院毕业的。
陆尹珩明显沉思了一下,似乎心里有了主意。
“不急,还有段时间,我再想想看看吧。”林可梦往窗外看了看,“你们在前面那个花坛把我放下就行,小区门口就在路边。”
他们要去的火锅店离这里没几个路口,把林可梦送到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没说几句话也就到了。
除了身边特别亲近的人,傅青颂平时没有跟别人无事闲聊的习惯,他们又这么长时间没见过面,可神奇的是一切都仿佛停留在上次共进晚餐的时候,没有丝毫生疏的感觉。
他们到店点了鸳鸯锅,傅青颂挑食得很,葱蒜麻酱通通不吃,偏偏从辣锅里捞上来的菜蘸麻油蘸得欢。陆尹珩也不阻拦,只是将好几份食物全部丢进菌菇汤底,又把红汤往自己那边转了转。
傅青颂立刻明白:“可梦嘱咐你的吧?”不等他回话,又不满地说,“陆尹珩,你学点儿好的。”
在国外吃一顿火锅贵得要命,她惦记国内这口好吃的已经惦记很久了。
“我不太能吃辣。”陆尹珩说,“你就当将就将就我?”
看得出他确实不擅长吃辣,几口下去鼻尖便微微冒汗。
傅青颂撇撇嘴,反倒比较可怜他昂贵的定制西装和已然溅上油点的白色衬衫,遂将红汤又转到自己这边,然后在他的默然注视中保证:“行了,下白汤,我只在辣锅涮牛肚可以吧?”
不过——那里面还有半盘咸蛋黄虾滑正在变熟,傅青颂盯着不断翻滚的红色锅底,耐心地等待它们浮上来。
吃火锅总有这么个等待食物变熟的空当。如果和不熟的人一起出来吃,就会变得很尴尬。傅青颂不喜欢那种气氛,所以也很在意一同吃火锅的人选。
陆尹珩透过蒸腾的热气将视线投过来,让他的眼神看上去虚实不定,不过傅青颂并没有注意到,因为她显然在走神,连虾滑浮上来都没发现。
“想说什么就说。”陆尹珩捞起虾滑放到她盘子里,傅青颂这才反应过来,但短暂的迟疑换来的是持续的缄口。
她想,刚才出现在她脑海中的那件事,或许不适合现在被提起。或者不如说,是她自己不想提。
她这次回来,也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探听下姑姑姑父公司的情况,探听的结果却是不容乐观。“扶峻”还在和秦程那边商讨合作方案,傅青颂上回见秦程的时候,说法则是比较坚决的,再退一步就得是断联了。秦程的态度也很明确,就是关系可以没有进展,但最好不要把话说死。
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傅青颂有种预感,秦程虽然嘴上的态度无可挑剔,却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大度好说话的人。
这个人身上的疑点还有很多,最让傅青颂腹诽的一点是他们之前并没有交集,起码从没有面对面地交流过,秦程却能准确地在姑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原因是什么?要知道自从大学毕业以来,傅青颂回平州的次数寥寥,他甚至都没有机会跟她交流。
那就只能说明,秦程预先非常细致地调查过“扶峻”,傅青颂相信她也在对方的调查范围内,而且包括远在国外读书的堂妹傅鸢,一定也在其内。傅鸢离得太远,年纪又太小,想要拉近关系比较困难,傅青颂则是个比较合适的切入人选。
这么一想,他的动机就比较可疑了。
不过“扶峻”在赵氏夫妇手里屹立多年,经营模式是老化了些,要说真是被“益扬”埋线做了手脚才急转直下,那也不太公平。傅青颂想,姑姑和姑父打拼了大半辈子,不可能连这点异常都察觉不到,那秦程正上演三顾茅庐呢,显然是一副不怕背调的样子。顶多是秦程的商业嗅觉比较敏锐,赶在恰当的时机靠了上来,图的就是先下手为强。
可若说他在短短时间内就能对这么多事了如指掌,那就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傅青颂知道,这些心思在长辈眼里算不上太大的毛病。生意人讲究多,但偏在情感上讲究没那么多,总体上的标准都是一个论迹不论心,甚至有时候连迹也能分而论之。
正因如此,秦程这样一个人,大约也不会在心情降到冰点的时候给“扶峻”留出什么余地。
旁观也就罢了,傅青颂不能把一直善待她的自家人往坑里推。
在公司确定新方案之前,傅青颂可以不和秦程见面,但最好先不妄动。
其实今晚和陆尹珩出来吃饭,傅青颂本来是纠结于要不要提一下“扶峻”的情况,两家公司开展的业务领域有差别,却也不能说毫无关系。转念一想,她又将念头压下了。
随着人年龄的增长,人际关系只会越来越复杂而沉重。回顾过往,若说到象牙塔,四年大学便是他们最后在象牙塔中停留的时光。升学后她常常和关系好的朋友开玩笑说,硕博阶段很难谈成校园恋爱,若是同在组里做同一个项目就更困难了,那感觉很像在和同事进行办公室恋情。
人生来到他们这个阶段,彼此真诚面对的朋友都算是奢求,简单的同学关系已是不可多得,她不想现在让这些事情掺和进来,令关系变质。与其当下就做决定,她宁愿先等等看姑姑和姑父那里的进展。
“有这么纠结?你就这么不想带走我赢下来的奖品?”陆尹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单纯不想让一顿火锅在她的愁云满面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