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几个小时,另一位六眼神子的脑海里也正回荡着同位体所说的话语。
是的,让那些人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偿命不是正好?然后让他们被取而代之,公之于众的罪行会让他们下地狱,也会让“我们”更团结。
他却说,
-“难道你回到自己的世界,也会这么做吗?”
如果他们害死了杰,我就会那么做。难道你就不愤怒吗?
-她回以片刻沉默,“我现在不会杀死他们。”
她又想要发笑:难道不是你直接关停了总监部?
他却说:“这不一样,稽查只是改变咒术界的组织结构,但是现在惩处他们只会让其他人平添恐慌。”
多么奇怪?五条的家主想。这个高专的老师竟然表现地比我这个媒体人还像一个舆论专家,口口声声地说着属于其他人的利弊衡量……
啊,他在乎那些人。那些“其他人”。
那,“杰呢?你觉得他们该死吗?”
夏油杰没想到他会突然间收到一份来自悟的如此大的惊吓,首先是突然闯进来的妻子,然后是那些秘辛、交易、陈年旧案。
而那些口供里的罪行,甚至每一桩每一件都真实地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只是我被悟带回了她的身边,所以一些在这个世界发生的悲剧也不复存在。
所以她才那么愤怒?……但是,
“不,我不会审判他们。悟,你还记得我们的理想吗?是你主动邀请我的啊,”邀请那个他没法越过的过去的自己,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自我,“你说想改变这个世界,你不也在慢慢软化咒术界的每一寸,让它们变得越来越好吗?我们不是让普通人也能接受咒术界的存在了吗,不是让牺牲率有效降低了吗……”
“可是杰,你又把自己放在了哪里呢?他们欠你的,我不能帮你拿回来吗?”
夏油老师哽住了片刻。然后又无力地开口。
“……不,但是你不需要这么做……”
“如果没有那个陷阱,你也不会变成我的白手套。”
可她只是继续说着。说着那个小山村,那个任务,那个陷阱。那些罪恶,本不应该属于她面前的人。
但是夏油杰脑海里闪过两个孩子的面孔:“如果那样,我将也无法救下菜菜子和美美子。”
五条的家主微微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的是什么可以毁灭一切的炸弹,呈现出一种无法处理脑海里的思绪一般的怔然。
又或者那确实是她的最后通牒,对她心里的那份心知肚明来说。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是啊,她默默给自己降下判决,“杰一直都是这样。”
这样善良。
“所以我更不会容忍那些人,杰。”
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杰,我们还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吗?”
说完,她直接转身想要离开房间。
最后的判决已经下达了。五条悟不知道夏油杰是否还留在那条因他而萌发的河流里,但也许五条悟自己也从来不曾真的走进去过。
“さとる!”盘星教的夏油老师站起来想拉住她。
而那位高专的五条老师就在这时打开了房门——
高身量的男人环顾房间,不好意思的表情挂在他脸上:“抱歉?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空气肉眼可见的凝固了一瞬。但那个夏油杰却只是瞟了白发的男人一眼就没在关注,可女人却也没给他拉住自己的机会,径直从同位体的身边擦身而过。
五条悟伸出手臂拦在了她身前。
他测过脸,对另一个自己说:“你们或许会想看一下窗的新通报。”
是啊,这就是他投下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们都认同自己的最后一个砝码。
那份写满了总监部污秽的判决通报。
今天的盘星教旧址也很热闹,哪怕是一个漂亮的白发美女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闯进了院长办公室这种新鲜事也无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今天的新田明也依旧在忙着给普通人和高专的学生们做“翻译”——帮学生们解说专业用语、用更简单易懂的说法向普通人解释、做他们之间的缓冲带。
她偶尔抬起头,就能从没拉上的纸门间看见那位日车律师在熊猫同学的帮助下熟悉着自己的术式。律师先生的本职是为这间神社提供法律指导,但更多时候他都在忙着回答受难群众的一些困扰和研究自己的术式。偶尔会和高专的同学一起出门“扫街”。
说起扫街,是她们这些辅助监督最近给地毯式的咒灵清除活动起的外号。这种活动的内容一般就是几个咒术师,沿着人多的区域,像扫地一样把咒灵全部清理一遍。新田明有时也会一起去,和这里的学员一起。
新田明又看向院子里,动作凌厉的女孩刚好毫不留情地打掉了黑发男孩手里的短棍,白发的男孩举起了小旗。是禅院同学和伏黑同学在做演示。禅院同学的事情辅助监督们只是有所耳闻,但新田明把女孩这些时日的状态看在眼里,心里实在是不免偏疼她几分。
怎么看,今天也是平常的一天。虽然这样的平常相较于几个月前绝对是异常到离谱了。但现在的新田明几乎都要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个世界本就是这个样子一般。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转身打开消息,是一条窗的通报。
标题十分普通,内容却令她瞠目结舌。
里屋里,五条家主却只是拿开了男人的手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处盘星教旧址。
桌子后面夏油杰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都一言不发。
这并不算太出乎男人的意料,他本来也没对让这两个人不吵起来抱有太大期望。而那份本来是导火索的通报在他看来也根本无关紧要,不过是一群早该进坟墓的烂橘子的垃圾处理条例。
于是五条悟就那么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个夏油杰,直到对方回过神才收敛神色,并对对方疑问的眼神置之不理,反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其实我今天来是因为有一点技术问题想咨询你。”白发男人摸了摸自己的眼侧,才反应过来今天出门带的是墨镜。“她的那副墨镜,是你做的吗?”
“……是我附加了那个筛选术式。”
五条悟看得出他现在不是很想回答他的问题。但对他来说这对夫妻事才没他自己的事重要,所以他一定要追问:
“那是你的咒灵的能力吗?”
夏油老师奇怪的瞟了他一眼:“你的那个眼罩不也是同样的术式吗?”话音刚落他就感觉不对,连忙去看白发男人的表情,对方却是好似他的回复完全没有问题一样的平常姿态。
“啊啊,所以果然是同一只吗……那么想必夏油老师对这家伙的运用也颇有心得吧?不知道你是否尝试过用它分割寄生咒灵呢?”
“当然,那时候悟很好奇……这不是重点。你问这个是要干嘛?”夏油杰微微蹙眉,他实在是不习惯“五条悟”说话这样跟他绕弯子,哪怕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五条悟。谁让同位体之间的气息、或者氛围之类的东西,完全就是同一个人的感觉呢。
高挑的男人心里其实对这态度感到了一丝惊讶,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我需要借走那个咒灵几天。”
夏油老师不由得有些意外,脸上更是故作惊讶地挑起一边眉毛:“而不是直接让我到现场帮忙?你到底要它干什么?”
说真的,五条悟并不介意告诉这家伙自己的目的,但他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刨根问底,于是他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可能是刚刚他看戏的行为惹到这位夏油老师了。
还真是好久没感受过杰的这种坏心思了呢,五条悟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一边语出惊人:
“我要挖几个烂橘子的脑子,原因你懂得。”
夏油杰差点被他过分直白的表述呛到。他抽了抽嘴角,还是没说话,然后一把把那个咒灵扔了过去。
身手敏捷的五条老师一把接住,没让长着触角的超大个面包虫扑到脸上。他笑意吟吟地抱着那只咒灵,忽视那隐约熟悉的手感和咒灵操术拥有者的神游天外:“谢谢啦。过几天就给你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夏油杰没理他,反而摆出了一副略显刻意的平淡表情:“来的那么巧,你就是为了这种小事?”一边说着拿出了手机,以五条老师的优越视力当然看得见,他是开始看那个被五条悟用做借口的通报了。
五条悟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当然,主要是叹给面前这家伙听的:
“好吧。你们是吵架了吗?提前声明,我真的不是很想管夫妻矛盾,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才关心夏油老师你哦?”
但那位夏油老师却没在意他的插科打诨,只是轻声地自言自语:“悟她……是在为我生气吗?”
五条悟摩挲着手里的咒灵,心里却对夏油杰的迷茫没有半分意外。
这个杰与那个我的分歧,就恰如那天我与她在总监部门前的分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