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不里把我捞上岸之后,属于客形知的那座夜居屋亮起了灯,但没有人出来,窗户也还是黑的。
误碰开关了吗?
我疑惑地看了那儿一眼,没多想,拧干衣服里的水后继续听见不里念叨。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你的记忆和本身的存在使世界扭曲了而已……”
看到我的神色,他勉强安慰了我一下。
“……不是什么大事吧?”
我满眼沧桑地看他:“事情大了。”
“……” 见不里很明显对我的眼神一言难尽,但还是配合地问,“为什么?”
“因为有些存在会在遗忘中被抹杀。”
“譬如你和我。”
回头,客形知不知道站了多久,或许从一开始,她就站在了那里。
“……”
没有人再说话。
“我早就来了,刚刚那个灯亮是遥控开关。”
她冷静的像另一个人。
“我来【拨乱反正】。”
见不里怔了一下,笑道:“目前还不用,我相信她不会忘记的。”
说完他的目光移向我,然后温和地问:“所以……你会吗?”
我无措地摇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又硬生生站住。
“……不会。”
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 —我不会忘记你们。
“那就行。”
见不里轻松地笑了笑。
“回了,晚上这里还怪冷的。”
*
第二天天明,我们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来到桥上。
风一刻也不曾止歇。
我才发现我们的衣服和上一次站在这里穿的一模一样。
我惊讶地分享给他们,然后笑着闹了一会儿。
在最后精疲力尽了,我们三个松松垮垮地靠在栏杆上,像三件带有污渍被洗净等待晾干的衣服。
在暖意的风中,三件衣服漫天漫地地胡扯。
“…我死之后会有人给我作诗吗?”
蓦然我想到这个问题。
“会的,” 客形知的眼睛里溢出笑意,“不仅如此,你还会端坐神台。”
就像回到了那个曾经,美的不可方物的女人吹了吹涂完的指甲油,带着野草气息的风轻柔地撩过她的发,不经意间说出的话成为了预言。
“「你端坐神台」。”
“如果我也是人类,那是不是会不一样?”
我出神地凝望着天空,脑内纷繁复杂,思考的问题脱口而出。
“我也不是人类啊,我是人鱼。”
“没有人会永远是人类。”
“嗯。”
*
人造太阳尽职尽责地发着光,拙劣地模仿着日常的行为。我们站在桥上,却仍有潮湿的海浪扑到脸旁,无可躲避,不愿躲避。
我们在模糊的风声光影里享受着难得的惬意,那一刻天地寂静,星球的另一端树叶上的经络还清晰可见,夜晚的天空上绽出焰火,早已废弃的咖啡店里风铃轻轻地摇,底下垂着的纸条上写到“平安喜乐”,门外邮筒里信封堆积成山,山顶落满灰尘。
在又一声鸟鸣中,我感觉自己终于和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丝共鸣。
它温柔的让我可以献出生命。
我抬头让泪不加阻碍地流出,想的却是【柳叶刀】和我说过的一句话。
“我在开始的地方等你。”
光线灼目,我强忍着刺痛睁开眼,惊呼出声。
——哦,天哪,那朵云。
——我与数年前的我看向了同一朵云。
回头望去,他们也在看那朵云,和刚开始一模一样。
于是在愣神后,我流着泪笑了出来。
有了此刻,我想我能走过一切苦难和遗憾。
只要有人会笑,那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