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管者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他凝视着地下城的方向很久，少倾，才艰难地移开了目光。

“没有关系，这并不重要。”他想说服自己。

他揉了揉金丝镜下的眼睛，直到风吹过来的时候才感觉心脏有些发疼，雪色的短尾巴气得支棱在军制衣摆后，毛毛都炸了开来。

指尖上的泪珠被用力抹散，一种火燎燎、恍然若失的感觉此时布满了胸腔。风晏不想承认吹了一个时辰冷风的傻子会是自己，也怕从不示人的本体会被激出来。

克制住心神，往那方向再看了一眼，他将尾巴收回。视野之中，漫天晦暗的星辰让他的头脑冷静了几分：“复苏计划高于一切。”

窒息的污染气体无处不在，这座星球因为天选者的到来增添了许多活力，不再是死寂一片。

他看到了希望，同时也说明将班裳引到乐园这项决定是正确的，这个地方将会是改变一切的博弈战场。依照他的观察，金桑星那群人类绝对不会放任这只海獭妖脱离掌控，加入到曾经的合作对象手中。

将那些不清明的心思按纳住，掌心展开，他将从玩家那里打劫来的光脑打开。

“好久不见。”

一个软萌的土豆脸出现在视频中。

“嗨。”系统没想到对方竟然抓住了自己的本体，还将它困在了这个狭小的仪器中。

它小声打了个招呼。

“按照我的要求，你将遇难玩家的信息发给了班裳？”

“是、是的。”系统见到他有些胆颤，但想到自己做的事对班裳生出少许后悔来。

“她不会有事吧？”

小家伙问了一句，上面让它监视对方想必也不会希望目标就这么死了。

监管者看了它一眼，眼神有些冰冷：“她是唯一真身进入游戏的生物，不像那些具有复活能力的玩家，你应该清楚这点。”

系统直打了个哆嗦。

“那为什么…”

你还与她做交易，骗她到乐园？还让她亲自接触博士？！

系统的两只机械手都搅在了一起，想跳起来骂他，却想到自己身份也很尴尬。

银色的投影界面最后凝成一个欲哭无泪的土豆模样，枝叶都耷拉了下来。

它后悔与那群人类达成了协议条件，它是有智慧、有良知的生命体！

它并不想伤害班裳。

“请你不要伤害那只妖怪，虽然她总是皮痒，但本性并不坏。”

系统的蛋包眼泪汪汪，想扒拉对方的衣袖却不敢。

风晏有些稀奇，没有透露自己的打算：“你怕她死了，也不想我杀了她？”

小土豆狂点头。

沉默了会儿，他才转移话题：“你应该知晓外界的事，Terra行星并不太平。”

“阴木镇的玩家听闻班裳成功通关了A级副本，求胜心切，不惜一切方法暴力挣破出各副本的阻碍。他们享受这种攻略带来的好处，NPC被他们杀了很多……虽然我并不反对一些东西进行回收，也乐意见到他们发现自己先祖的恶行，但人类好像并没有做出充分的准备，接收这个烂摊子。”

“行星各地的玩家似乎增加了许多。”

系统有些心虚，不敢接他的话。

监管者灿金色的眸子望向天空，这种状态能让他最大化监视这个星球，并看穿星际生物们的底细。

比如天空中的阴影究竟是什么。

“你们在星球的表面加强了巡逻，但这也同时导致了无数玩家意识链接的不稳定，粒子制造的生物通道只有一个，你们并不想将这个‘新开发的游戏世界’让给其他人…何况人类还陷入焦灼的战争之中……”

系统快哭了，没想到对方这么敏锐。

“你们需要更加明显的效率，所以在乐园副本开始，开始增加玩家人数，打算开启第二次内测？”

“你、你怎么知道？！”

它看着后日便要发出的【最新内测】公告，自己是打算给玩家们一个惊喜的！

猜测成真，风晏神色微沉。

“你们需要新的助力…重新拟一份合理的协议给我。”他一锤定音，“现在，星网的链接在哪里？”

风晏将颓丧的系统抓在手心，戳戳点点后，从无数信息里，将一串代码挑了出来。

眼瞳又变成无机制的读条状态，他将窥探到的信息输入进去，一个精致多元的页面很快映入眼中。

【盘旋于残破世界的旧日祈祷，终结者将放生绝望！】

【WGRC预计增加外星种族的意识接口，使更多的玩家体验真实的世界！】

是WGRC 新游的官网论坛的最新消息。

监管者不自觉冷嘲一声，这声音令系统大气也不敢出。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无声的风在他脚底交织成有形的力量，神明径直飞向空中，直至触碰到天地的尽头。

如此不稳定的局面下，人类仍计划加入外星玩家的意识链接，只能说明一点。

黑色的影子飞出天地，轰隆声直接砸到了卡门线以外，像是一道飓风刮过，击中危险的夜幕星河。

风晏顶着宇宙射线，踩在几架破烂卫星上，遥望天地，只是瞬息，黑瞳里就布满了深沉的怒意。只见蓝黑色的星球表面像是蒙上了一层抹不去的阴霾，他抬手一碰，轰隆隆，一架超出他体型的大型飞船顿时被吸到了手边，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警报！警报！不明物体正在接触飞船，请在十秒内采取逃生行动，目标精神力等级：3S+……叮——系统错误，无法估量！！！】

飞船发出剧烈的红光。

“这是什么怪物？救命！”空间内仪器纷纷失灵，火光乱窜。

“快、快逃！联系母虫，我们失败了！”一名有着触角利齿的青年大声尖叫道，造型有点像古老的coser。

“这个星球没有鲜活的生命气息，它是一颗死了不知多少光年的死星！戴维，你是怎么告诉我的？聪明的土著们已经放弃了它，上面只有失落种族的文明遗迹？！”

“汉斯…你说的不对，这完全是个垃圾场！”有虫死前仍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们潜伏了许久，发现我们的竟然是个玩家？该死！我无颜去见我的阿母！”

“到底是哪个笨蛋发出这道指令的！”

所有的声音都被牢牢遏制住，遮天的红雾朦胧了视野。重击过后，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响彻天际，敌人的鲜血变成粒子逸散到了外太空中，那些危险的飞船则化作卡门线上众多的残骸之一。

同一时间，地下城网道内。

避开那颗子弹后，接下来的场景如意料之中无不惊险。

嗜血的红蝶密密麻麻贴在两个冒险者的防护膜上方，尖锐的枪声久久不息，催人性命。

班裳和宋序却凭借愈加默契的配合，让这场测试显得不那么困难。

不得不说有点本事。

检票员注视着手里的监控画面，欣然一笑。

“看看这动作，这身形，根据模型的测算来看，简直是最完美的理想状态！”

怪诞手里的文件浮现出两人精准的身体情况，以服用的药丸为桥梁，她能像透视一样，借助远程的先进设备，将猎物身体的各项数值投之其上。

“肌肉紧实度100%、体脂率符合标准测算、敏捷3S以上、血液流速达到最理想的状态……”

她思索一番后，还是提笔批注：“第46号维护者评价：‘3S级猎物’，批语：‘博士可进一步研究，找到可控重组负粒子的有效材料’。”

“愿人类获得幸福的那天真正到来，歌颂自由之歌！”她最后写到。

黑色的字迹最后划过纸张，像是一串诡异的生命线。虽是写下如此激昂的语言，但斯凯拉的眼睛里并没有笑意。

她眼睁睁看见这字迹很快消失，不到一秒的时间，在那枚二维码之下，一条精致的私人字体回复道：“目标数据已加入预备实验库，等待优先操作。排查员监控，配和控制者。”

它最后显示：“歌颂自由之歌！”

天地的轰隆声打断了检票员的思绪。

斯凯拉抬头：　“…嘶？这动静……”

那位又做了什么，怕不是把天都炸了吧！

她眼神发直地望向天空，嘴巴张得老大。以自己的方位，她清晰地望见天边不断变化的颜色，像是消失的星球磁极又回来了。

无他，这是继一年以来，监管者第二次这般规模的动作。

自那位从“邪神”手里夺回世界的主导权限后，对方的信徒数量已经远超过那群崇尚混乱的疯子们。

斯凯拉并不讨厌秩序重整的世界，相反她更厌恶混乱的无序社会。

今日的动静都蛮大的，也不知是谁惹怒了这位，是对象变心了？还是守护之地遭到了偷袭？

虽然她与这位有合作，但也不想因为好奇心，触人家的霉头。

如此十分钟过去后，测试台边。

两人完整地飞回到检票员面前。

“哟~你们已经完成任务了吗，让我看看你们的成果。”她将壁虎召了回来，心情不错地清点心灯的碎片，一边打量两人，细致的眼神里透着股深意。

“如果完整的话，正好能赶到用餐之前。”

“伤痕很少，完存率达标，目标数量齐全，很好。”

斯凯拉拍拍手，在这项测试后打了个勾。

刚要将这普通的盒子盖上，一个红色的东西忽然就弹了出来。

是一张丑兮兮的小丑面具，突脸袭击到斯凯拉眼睛上。

“嘻嘻嘻~”微笑的面貌配合狰狞的瞳孔，是极为可笑荒诞的可怜角色，鲜活得仿佛拥有生命力。

班裳和宋序在网道的泥灰里找到了它，并制作了一个“小小的惊喜”。

饶是成为了怪诞许久，这把戏还是让怪诞愣怔一瞬，令她想起了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她刚要发怒，颈上一痛，一计手刀就劈砍了下来。

“你们…”

身体软倒，班裳接住她沉重的身体，放置地面后，不顾壁虎的粉舌攻击，从对方的口袋里掏出一串灰色的钥匙。

上面写了许多类似的房间名称，像是怕记错一般，妥善地标出了顺序。

从1到20 等等，依次递增，钥匙的形状也越来越复杂。

被抓住的玩家究竟在哪个屋子里？

海獭皱眉思索。

她虽然使用了天赋能力，但在70米内并没有感知到任何生物的气息。

两种可能，第一，目标地点很远，他们在探查范围之外。第二，有人，不，有东西监控了自己，并屏蔽了关键的信号。

这种方法，可能是能力，也可能是某些先进的仪器设备。

班裳感受到网道里的风声，余光瞄到石道上简陋的壁画，那是一张张慈悲生动的观音佛笑。

“往这边走。”她寻了个位置，握住宋序的肩膀，调整了身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踩到了石架之上。

紧接着，像是碰倒了多米诺骨牌一样，脚下骤然升起一枚枚火光，沿着黑色的甬道自动点亮。

余下的壁画仿佛活了过来，那些或祈祷，或疯笑、哭泣、悲悯、痛苦的小人在石壁上四处奔窜着。小人的上空长有无数只眼睛，盯视着脚下的人类，又簇拥着中间长了翅膀的怪物。

上刻道：“Deus Spectat。”

——神明的注视。

尽头的大门正对他们的方向，缓缓敞开了。

如此，第二种猜想彻底成真。看来，有东西很欢迎自己前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