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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酒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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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扬州不过暂住了三两日,温连珲便一连递了七八封帖子。

岑青云捏着手中的洒金笺,笑道:“孤只当这温连珲有多能耐,没想到竟这般沉不住气。”

崔池坐在案前,面前棋盘上摆着一盘许久未动的残局。

他手中攥着棋子,道:“我早同殿下说了,温锦他见了美人,便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会忘个干净的。”

他筹谋半晌,终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他能撑到如今,都不亲自来见殿下,比之当年,已是十分长进了。”

岑青云将名帖搁在一旁,在书案的另一边坐下,道:“崔郎以为,今晚之约,孤当去不当去?”

她低头瞧着盘上残局,关键处杀法精谨,险象环生,崔池每落一子,便招致千变万化,惊心动魄。

直到崔池落下最后一子,一手妙着,便似石破天惊,硬生生扭转了满盘险势。

岑青云尚未来得及开口,崔池便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盒内。

他看着黑白分明的棋盘,摇了摇头:“输了。”

他带着几分惋惜地道:“棋至中盘,左绌右支,可惜少了一气。大势已去,支离破碎。”

崔池将盘中黑子一一拣出,对岑青云道:“殿下与温连珲,便如现下这盘棋。”

这盘棋他琢磨了许多日,依然陷在困窘死局中,找不到逃脱之法。

“面上看着,殿下与温连珲,是旗鼓相当,难分胜负。但是从踏入扬州城的这一刻起,我与殿下便连执棋之人都算不得,只能算是棋子。”

岑青云勾唇笑了笑,抓了一把棋子,而后缓缓松开手。

棋子叮当而落,将棋盘上的残局打乱成狼藉一片。

岑青云将温连珲的名帖收进袖中,道:“胜可知,而不可为。敢将我也算计进去,凭他什么棋局,终了也逃不过满盘落索。”

天下明月三分好,扬州独占二分。

崔池坐在窗边,望着远处二十四桥边的丛丛红药,抬头瞥了一眼天边圆月。

寒水自碧,月圆依稀,已近夜半了。

岑青云孤身赴约,至今未归。

崔池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已然冷透的酽茶。

半个时辰后,崔池立在鸣玉坊门外,楼外各处挂着大红灯笼,美人怀抱琵琶,倚栏拨弦,不时还扔下几块沾着胭脂香味的罗帕。

楼里花环粉绕,鬓影如云,间杂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的嘈杂声。

崔池绕过各色美人,行至鸣玉坊最里处的木兰阁。

木兰阁依水而建,水面上搭着处戏台,此时正咿咿呀呀唱着一曲《桃花扇》。台上水袖纷飞,台下素色纱帷罩着的木兰阁中,依稀可见美人腰肢窈窕。

崔池一脚踹开屋门,将屋里众人吓了一跳。

他环视了一圈,对着厅堂正中跳着舞的舞姬和一旁弹着琴的乐伎道:“出去。”

他来势汹汹,面上挂着怒意,瞪了温连珲一眼。

温连珲纵是喝得醺然大醉,却也还是挥了挥袍袖,道:“出去……都出去,都出去。”

直到屋里再无旁人,崔池才近似呵责道:“温宝玉!你带她来喝酒狎妓?”

岑青云歪倒在一旁,面色酡红,怀中仍抱着一坛秋露白。

这酒初尝时甜似酪浆,后劲却大得很,夜风一扑,她整个人便似身在云端,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见着面前这两个醉鬼,崔池拿起一旁盛着清水的铜觚,兜头盖脸地浇了温连珲一身。

冷水泼了满头满脸,温连珲这才捋直了舌头,道:“你懂什么,四海之内,十二红楼名姝角妓,得其一盻胜似百金。”

他素来爱于脂粉堆温柔乡中浪荡,早年间崔池深以为所不取,原觉着他如今应当把旧日习性都改了,不成想还是从前的纨绔模样。

他烂醉得似一滩泥:“人生只合扬州死,我与云郎一见如故,若是同死扬州,此生也算足矣。”

崔池一脚踹在他心口,看到他直愣愣地栽倒,一头撞在案上,“咚”地一声后便再无声息,才啐了一口:“你自死去吧。”

他扶起一旁的岑青云,她醉得厉害,整个人软得像一团棉花,崔池扶着她走了两步,她腿直打软,只赖着要睡下,不愿再挪动。

隔着三面清澈幽碧的湖水,传来湖心水榭处戏台上的盈盈乐声:“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

“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崔池无奈,只得道:“殿下,得罪了。”

他欲将岑青云打横抱起,她却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嘟囔着要他背着,崔池只得将她背起。

直到他背着岑青云出了鸣玉坊,四下无人,一片寂静,依稀却还能听见方才戏子的咿咿呀呀之声。

“香梦回,才褪红鸳被。重点檀唇臙脂腻,匆匆挽个抛家髻。这春愁怎替,那新词且记——”

夜晚凉风裹着潮湿的水汽,扑在身上,通体寒凉。

广陵二十四桥风月,纵逢乱世,仍复当年盛况。画船萧鼓,去去来来,周折其间。四处精房密户,名妓杂妓,不可胜数。

崔池背着岑青云,周转折旋于窄巷中,巷口狭而肠曲,寸寸节节。

约行了复又百十步,岑青云贴着他的后脖颈,低喃道:“今夜美人数百,目挑心招,视我如潘安。任我颐指气使,任意拣择,想来做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崔池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笑道:“古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殿下亦不能免俗。”

岑青云长叹了一声,唇齿间气息温热,扑在崔池耳后,还混着脂粉香与美酒香,竟让他也多了几分醺醺然。

适才席间,她与温连珲几番试探,觥筹杯影中,满是算计。

温连珲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却都被她不动声色地遮掩了过去。

她再次提出要见东平王,温连珲依旧是原先那套说辞,只说东平王遇刺,不见外客。

或许是因着酒意上头,温连珲难得松了口,愿为她传一句话,至于东平王见与不见,他不敢作保。

至此,此行目的算是达成。岑青云正欲离开,却见鸨母领着一串小姑娘进了阁中,称是新来的几位姐儿,让郎君们掌掌眼。

这十数位小姑娘瞧着都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还有几个留着头,看起来年纪最小的那个,一团孩子气,身量甚至还不到岑青云肩头。

温连珲坐在她身侧,执着酒盏,对她笑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扬州风月十二楼,今日也该叫云郎开开眼。”

温连珲朝鸨母使了个眼色,鸨母便会意,留下几名乖巧听话的姐儿,陪侍在二人身边打扇添酒。

岑青云起先还诸多不惯,直到温连珲对她道:“云郎不懂这行的规矩,外面有龟婆龟公守着,专门盯着姐儿们。你若是再三推拒,只怕今晚这几个小的,便得挨上好一顿打。”

他酒虽喝得多,眸子却愈发晶亮。

“扬州贫户女可以百千计,若有姿容稍好些,便自小被牙婆以数百钱之价买作瘦马。若逊色些,便卖入娼门,换得百十钱,也可供家中宽松些过日子。若再不济,便只能卖至钞关九巷,挂上暗门灯。”

扬州十里长街,春风度花度柳,却惟不度人。

行至河岸旁,河房之外,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两岸水楼中,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

崔池见着河面寥寥几篷船,道:“若逢端午,河上必有灯船,灯如联珠。殿下若明年得空,我陪殿下来看灯可好?”

此刻已是曲倦灯残,星星自散。

岑青云蜷着脑袋,道:“我幼时见过一场上元灯会,京中四处街巷张灯结彩,演杂技百戏,还有五丈高的琉璃鳌山。”

听得她忽得止住了话头,崔池问道:“后来呢?”

岑青云阖上眼:“因我执意要留在京中看完灯会,误了军机,西突厥军偷袭武威郡,才招致阿父战死。”

那年烟火绚丽,金炉脑麝如祥云五色,荧煌炫转,照耀天地。

可她再度回想起来,眼前却只剩下城中漫延无边的血色。

崔池哑然,过了片刻又道:“是我失言了。”

回到醉霄楼时,已近乙夜。

崔池将岑青云放至榻上,又取了巾帕,浸了热水后,为她擦了擦脸和脖子。

直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他正欲离开,岑青云却忽地伸出手,将他拉到身前,而后捏了捏他的耳垂。

她的手指滚热,崔池的耳垂却冰凉,两相交触,二人皆不自觉地僵了僵身子。

崔池只觉得耳上一阵刺痛,他摸了摸耳垂,似有鲜血温热,亦有琉璃冰凉。

刺痛之后,便是血肉被硬生生拉扯开的钝痛,明明这对他而言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疼痛,他却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座难以逾越的巨石堵住,让他窒息欲死。

岑青云却似乎是真的醉得厉害,见着崔池耳垂流下鲜血,她竟然将头凑了过去,动作十分轻缓地,亲了亲他的伤口。

她唇角沾着血色,眼中水汽氤氲,望着崔池,道:“我瞧着这坠子好看,衬你。”

鎏金银环缀着碧色琉璃,衬得他愈发的肤白似冬雪,唇红胜丹朱。

崔池摸了摸因被刺穿而发热肿起的耳垂,忽而想起很久之前,岑青云酒后胡闹,也是这般。

那时她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崔子渝,孤要你身上这一处,永远刻着孤的名字。”

从那之后,果如岑青云所愿,他耳垂上的这一处伤口,始终不曾愈合。

有时缠了头发,有时勾了衣袍,有时夜间一个翻身便会将伤口再度撕裂,一早上睡醒便见着半边脸和脖子都被血糊满。

每次摘下耳坠再带上时,他便要再次经受一遍血肉被刺穿的疼痛。

岑青云却对此颇有兴致,她四处搜罗了许多价值连城的明珠宝石,制成形形色色的珰瑱玦环。

每每他被岑青云勾着在床榻上厮混时,岑青云总会故意扯着他的耳坠,看着他带着血痂的耳洞又被磨得渗出血,她才会一边凑过来亲着他,一边夸他耳朵生得漂亮。

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

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与我期何所?

东山隅,西山侧。

山南阳,山北岑。

岑青云昨夜大醉,一直到了日上三竿,才堪堪醒转。

宿醉后头痛难忍,她捏了捏眉心,瞥见榻旁案几上摆了一碗尚还温热的粥。

她尝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应是崔池亲手所作。

唇齿之间似有血腥味,岑青云拿过一旁铜镜,见得自己唇角沾着暗褐色的血迹。

她正疑惑着这血迹的来源,崔池便已进了屋。直到崔池行至她跟前,她才见着他右侧耳垂上挂着一枚碧玉琉璃坠。

这坠子她记得,昨日应邀前往鸣玉坊时,她一时兴起逛了逛路边银楼。

她原不爱这些金玉钗环,一眼见了这耳坠,却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此刻崔池耳垂上残血未消,想来定是她昨夜醉酒,胡闹过甚,竟硬生生给他强戴上了。

岑青云垂下脑袋,皱起眉,心中念着,从今往后定要戒酒。

崔池却似毫不在意,他端着碗盏递到岑青云面前,道:“这是冰镇过的清露,我想着殿下昨夜宿醉,便在里头添了些橘皮,殿下尝尝。”

岑青云“唔”了一声,尝了一大口,橘皮酸苦,她皱着眉头道:“好酸,怎么不多放些糖。”

崔池笑道:“凉汤不宜多饮,若多放些糖,只怕殿下能喝上三大碗。”

岑青云放下碗盏,伸出手摸了摸崔池的耳垂,问道:“我昨夜酒后胡闹,实是对你不住。”

她作势便要将耳坠取下,崔池却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这是殿下亲手所赐,我自然欢喜得很。”

岑青云的手指被碗盏冰得冰凉,崔池握在手里,细细地摩挲了一番才放开。

他微微垂眸,密长如蝶翼的睫毛遮住瞳孔,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过了片刻,他才重又抬眸,看着岑青云道:“今晨温连珲叫人送了帖子来,他收到书信,东平王昨夜已然醒转,如今他正欲赶回越州。”

岑青云闻言,问道:“他明日便走?”

崔池道:“不,他现下已在醉霄楼外,与我们一道走。”

岑青云有些讶然:“他何时改的主意?”

崔池笑道:“许是与殿下一见如故罢了。”

昨夜他趁着夜深无人时闯入温连珲的卧房,一番威逼利诱后,他收回压在温连珲颈间的短刃,不动声色地回到醉霄楼。

明月高悬如镜,他站在桥边,如从前那般,熟稔无比地擦去耳后渗出的血痕。

远处戏子声依旧未歇,彻夜地唱个不休。

“地北天南蓬转,巫云楚雨丝牵。巷滚杨花,墙翻燕子,认得红楼旧院。触起闲情柔如草,

搅动新愁乱似烟,伤春人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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