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TLE：人择理论

我是一个预知了未来的人。

而将来我们所度过的、每个平凡的日常，就是连续发生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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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蓝哇的一声，猛地从睡床上翻身坐起。

瞪圆着眼心有余悸似的喘了几口气，小蓝犹存呆滞的视线慢慢扫过四周，有些恍惚地直觉得自己好像还没真正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确认了，这是自己的睡房。

不再是那个用作休息的虚拟空间，也不再是某个近现实背景的关卡场景——这里，确确实实地，是小蓝自己早年买下的房子。

是小蓝原本身处的时空。

“……梦？”

睡哑的声音谨慎地投出这一小声的试探。

这时已是上午，窗外的阳光正好。在天光普照之下，钢铁森林般的城市早已苏醒。一个中心城所应有的繁华喧嚣从室外传入房间，源源不断，哪怕声响被窗玻璃稍微削弱而变得隐约，但听在耳里还是足够的真实。

大概这般观感的反差过于巨大，小蓝久久地愣坐在床上，双手不由自主地捏住了被子或床单，感觉自己依然还没找回游荡在外的神志。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

直至不经意的话音轻细出落，仿若猫咪起跃后灵巧优雅的着陆——就这样从小蓝微张的唇间猝然冒头的，是一个名字。

他说：“……小绿。”

这个名字仿若蕴含神奇的魔力，话音刚落，小蓝的注意力随即因而惊觉，黯淡的目光随之被点亮，一如小动物听到动静而条件反射般竖耳细听。

下一刻，小蓝猛地往后扭身，伸手够到自己那部冷落在床头桌上不知多久的手机，唤醒屏幕一看。

“竟然只是过了一个晚上……”

小蓝愣怔着眼神放下手机，喃喃自语透着不可思议。

——自己在游戏里活得朝不保夕，各种际遇各种挣扎轮番登场，竟然……只过去了一个晚上？！

在那个漫长的梦里，小蓝自己受困于未来的一个游戏世界中，当一名玩家。

那是一个全息游戏世界，环境栩栩如生得几可乱真，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是NPC就是玩家。当然，除了NPC，玩家们跟小蓝不一样，都是可以自由登入或退出。

对比自身只能徘徊在虚拟空间的特殊，当时的小蓝一头雾水。

公正客观地说来，那个游戏世界之于小蓝，也不尽然是噩梦。

这个游戏世界看起来先进得可以说是科幻，所传达的一切信息让小蓝自觉惊喜之余，又令他觉得自己库存的知识有些老旧滞后——与之成对应的现实世界，大概是一个科技发展高度发达的世界吧？

小蓝忍不住展开了想象的翅膀。

更不用说在这个境况下，他遇见了小绿。

作为那个时代的职业玩家，小绿的游戏ID并不是他的真名，而是[世纪末彼岸花丛中的死之结界]。

……不得不说，中二得非常可以。

就事论事，单论小绿的巅峰颜值，小蓝绝对确信自己对对方是认真的一见钟情——但问题在于，因为捏人技术在游戏系统中存在已久，所以小蓝当时也没太相信那就是对方的真容，以致于连带那份一见钟情也没太相信。

之所以能在对上那张脸而脸红得十足一尊强效运作的蒸汽机，当中更多的不过是出于爱美之心。因此，小蓝对自己这点说不清是欣赏还是喜爱的心思还是挺坦然的，总的来说也不是十分在意。

随后的事实也证明，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中二又坦荡的颜值巅峰。

之后便是一连串光怪陆离的通关经历。

个中不乏并肩作战，也不乏生死一线，到后来甚至差点翻车搞死一大堆游戏玩家……小蓝和小绿，总算通关了。

（—哪怕你过后会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

在那个已经开始天地崩析的数据空间中，那个人一直紧紧地握住小蓝的手。

（—我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对你说这话的。—）

温和地说着这些，他一直低头凝视着小蓝，碧玺般的目光缱绻温柔。

（—我喜欢你，小蓝。—）

后来是视野中，对方向自己逐渐凑近的脸庞……

对梦境的回忆跑到最后，小蓝默不作声地炸红了脸，迅速扬起被子把自己严密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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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

正当值班人员开始在想中午吃什么的时候，他们忽然发现：本来处于休假期间的研发部第七组组长，竟然雄赳赳地冲进了启明的办公室。

“启明，我想做一个游戏！”

面对小蓝猝然迸发的豪言，启明显然镇定得很，依旧是那个单手支着脑袋的坐姿，不过掀起了眼皮，面不改色地干脆应声：“驳回。”

小蓝意外一愣。

见到小蓝似乎冷静下来，启明让办公椅转向小蓝。

“给我可以说服我的理由。”隔着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启明始终神色寡淡，理性得仿若一众经济学说假设中的理性人，“至少一个。”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因为启明兜头泼来了冷水，小蓝有点发热的头脑变得清爽冷静，此刻也不急着开口，好好地酝酿自己的话语。

尽管那天的最后启明依然没有松口立项，但他还是派出了极光，让极光去协助小蓝提炼想法和需求，以及整理初步的思路。

真正完全冷静下来后，小蓝才反应过来，自己当时是那么的冲动。

啥都没有，大饼先行。

——确实也难怪启明会首先驳回自己的提议。

随意地这么想着，小蓝摇摇头，稍微嘲笑了一下自己的着急，以及竟然在这种准备下就敢直面公司大魔王-启明的勇气。

——或许自己应该先推行出一些进度，之后再跟公司提这件事，效果会比较好？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再如何为已经过去的而苦恼，也是无济于事，于是反省了一遍之后，小蓝就不再纠结这点细节了。

极光尽管是一个刚出社会没多久的毕业生，可是他不仅思路清晰、反应敏捷，而且本职工作的能力非常强。在极光的协助下，小蓝很快就整理出足够的资料。

尽管迅速进入状态开始研究，但这次，小蓝不再急于向公司提议立项，直至能拿出一个雏形为止。

因为责任感附带的克制，所以小蓝刚开始只能是在工作之余进行研究。实际上，要不是有启明的预先警告，恐怕他早就没天没夜地沉迷编程，有点呕心沥血的意味。

不再考虑当前行业的硬件水平能否承载这个系统，小蓝踌躇满志地行动，简直是使劲浑身解数来构建系统所需要的算法。

只因为，这是写给[未来]的存在。

自从以启明为首的游戏制作团队加入，进展的情况更让小蓝觉得神奇。

因为他几乎没有干涉内容方面的筹备工作，然而他还是看着曾经在梦里看到的那些内容，一点点地落实到现实中——这逐渐串连起来的一切让小蓝愈发觉得：自己那个梦，其实并不是什么单纯的梦。

说不定，那确实是一个预知。

在心感神奇的同时，小蓝的内心又止不住地开心和期待。

因为，这也意味着，小绿是真正存在的。

不是自己的痴梦和妄想。

尽管至今还没明白为什么自己能见到、或者说，遭遇那些，但直觉始终强烈地告诉小蓝：总有一天，自己会知道这个原因，得到完整的答案。

然而。

在某次无意间见到一个角色建模的时候，小蓝愣住了脚步。

因为那个角色皮肤，是小绿在小蓝面前曾经用过的其中一个。

现在猝然撞见，小蓝想起了自己已经很久没跟小绿见面，未来……

——自己在梦里见过的那个未来，真的能实现么？

感受着直觉和理智的意见相左，小蓝不确定地暗暗握起了拳头。

随着这个计划一点点地变得具体，牵扯起越来越多的技术……渐渐地，从一个抽空发展的研究，不知不觉变成了自己手头上唯一的项目——当然，也是公司的主要项目之一。

亲眼看着当初在梦里见过的游戏景色逐渐呈现落实，仿佛随时能触手可及。在没了前期应对各种问题时的焦头烂额之后，脑子稍稍算是空闲下来的小蓝发现：撇除那份符合赏罚逻辑的成就感，自己内心的怯意反而与日俱增，甚至隐约滋生出逃避的冲动。

要知道，走到这一步，附着在这个成果上的期望发展得空前庞大，而且自己也等了太久了，这些因素叠加起来，令小蓝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难平常心地，承受这个项目失败的可能。

正是因为太珍贵了，而且也等得太久了，所以才格外难以承受失之交臂、甚至功亏一篑的可能。

换作以往平时，小蓝断不会有这种担忧。事关小蓝自己是很明白的：搞研究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过程中的失败永远比成功常见。倘若过分畏惧过程中的这些失败，那么他有很多项目铁定无法展开。

只不过，这次不一样。

这天晚上。

小-加班王者-蓝依旧在电脑面前忙碌。

只不过，那双敲打键盘的手逐渐放下了动作。

失落的感觉如潮漫来，无声起伏着浸上心头。小蓝坐在电脑前无意识地微微低头，发荫随之垂下，稍稍挡住了那一副迷茫垂落的蓝色目光。

小蓝不过是想起了一直至今的种种努力，以及这一切的源头。

明明一切历历在目，却又是真正意义上的南柯一梦。

明明爱意是会消磨、会殆尽，明明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小绿，可是偏偏自己至今仍然忘不了小绿——甚至，仿佛已经升华作某种信仰。

——真的……能够再见么？

夜深人静，此时的屋内空无他人，只有细微的机器鸣音陪着小蓝叩问内心。

——未来，真的会像自己所见的那样发展么？

乘着缄默的夜暗造访，性格中的悲观成分赢得了理智的声援，披露暗面中那一众仓惶无望的可能性。

那些记忆不过是寥寥的安慰。隔着茫茫时空，看来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一切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未知。

霎时间，小蓝甚至有点想哭。

“小绿……”

努力克制住哭腔并发的全身轻颤，小蓝哑着声，又一次念出了梦中的那个名字。

不论是这个仿佛咬碎了牙才勉力挤出的话音，还是那个在电脑显示屏冷光映照下的身影，同样脆弱、无助又委屈，感觉莫名让人心碎。

哪怕小蓝自己，也觉得患得患失的自己难以理喻，但他实在没办法控制得住。

四周的混沌举目无边，身处其中，小蓝此刻确实止不住无助和彷徨。

（—和你说话，我感觉世界都变得开阔。—）

小绿的这个话音猝然响起，从记忆掠过神志，惊得小蓝下意识地一个抬眼。

他记得，那是在某个游戏关卡中，小绿坐在他身边时，对他这样说道。

那时的夜色清朗，月色映在小绿的眼中仿佛潋滟着光，内敛又深刻。

小蓝顿时就看呆了。

仿佛察觉小蓝愣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小绿扭过头来，以温柔的目光衔上小蓝的视线。

（—与你相遇，也让我的世界变得宽广。—）

“其实我也是的，小绿。”

像是要回应记忆中那个人的说话，小蓝恍惚地低语着。

无论是哪个人生阶段，小蓝的社交网从来都很单薄，朋友很少。

对小蓝来说，小绿是那么的珍贵和耀眼，明媚了小蓝久居于研究的内心，开拓了小蓝的内心世界。

——就算真的无法再见，哪怕到头来只是一场幻梦，也都无所谓了。

最起码，自己留下了这套核心算法系统，也算是为人类社会作出贡献，这已经足够让小蓝无愧于心。

（—哪怕你过后会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

记忆中临别的话音犹在耳边，在这片混沌中，小蓝他鼓起了勇气，向通向不知名远方的那一众支流伸出手……

（—我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对你说这话的。—）

最后，以破釜沉舟的气势选择握住了自身所相信、所希望的那个未来。

解开了内心的郁结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