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江清瑜自己也没想到。
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看看窗帘外透出的灿烂天光,伸个懒腰结束这个大夜。
烟瘾是出国后的第二个月染上的。学校里□□的同学也数不胜数,搞得他觉得这似乎不是什么大事。
退一万步,算算beta和omega平均寿命的差异,没准他当上烟民还能多弥补几年呢。虽然刘景寻可能会不喜欢。
文档已经保存了,他从书桌边起身,倒退几步,准确地倒在书房的地铺上昏沉睡去。
管家敲敲书房的门,没得到回应。他下楼去向江父复命。
江父坐在餐桌前,问:“他没应吗?”
“小先生昨晚似乎很晚才休息。”
江父摆摆手:“算了。随他去吧,别让他把自己玩死了就行。”
这个儿子实在很奇怪。
说是奋斗吧,和他们年轻那时候的奋斗定义不同,至少没见过白天补觉晚上熬大夜的,偶尔还会把课都睡过去。
说是,那叫什么,“摆烂”吧,好像又干出了点成绩。
似乎有意避开他似的,父子俩现在也半生不熟,走在路上都要规矩地打声招呼。
“安安这是怎么教的?”他用国语小声嘀咕。
明明小时候还那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孩,怎么现在就变成这幅样子了呢?
齐女士和他说的什么“和表哥抢人”“差点当爹”之类的事,说实话他是不太相信的。原因无他,江清瑜遗传齐女士的这张脸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
况且他这些天表现一直很好,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闲暇时间几乎全在钻研学术。除了不和他这个老爹交流感情,几乎挑不出错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为什么宁愿对着学术资料从头做起,也不和对他大有助益的老爹交流感情?
江父面对早饭陷入沉思。
江清瑜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
他草草洗漱,钻进厨房找出袋小圆饼干嚼,一转身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江父。
挥手打招呼:“嗨,老爹?”
江父复杂地上下打量儿子。
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黑眼圈,下巴上的胡茬也没处理。看起来不像钻研学术,倒像是研究起旁门左道。
江父难免心疼:“别总是熬夜,让佣人给你做点热乎的吃吧。”
江清瑜摆手:“没事,我随便啃点。”
江父出国多年,口味倒是一直没变。早年被迫觥筹交错搞坏了胃,现在家里大多数时候用的也是中餐厨子。
“……学习也不能太急功近利。”
“所以我得多找点数据资料支撑嘛。爸,你找我有事?”
“有事才能找你?”
江清瑜纯良地看他。
十分钟后,他坐在餐桌旁吸溜一碗加了菜和蛋的泡面。
江清瑜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江父说得没错,吃上这口热乎的他才感觉又活过来了。
江父用一张当地时报挡住大半张脸,见他瘫倒在椅子上,问:“怎么突然这么拼命?”
找补似的,他补充:“要是把身体熬坏了,我没办法和你妈交代。”
江清瑜指指桌面上的雪茄盒,江父点头。
他抽出一支,咔嚓咔嚓剪完又放回桌上,沮丧道:“我难受啊。”
“难受还熬?”
“我没法停下来,就连吃个泡面都想他。”
江父暗暗打了个冷颤。
“你想谁?”
“前男友啊。我妈不会没和你提过吧?”
他仰起头思考:“我记得跟你说过啊。”
“你和你表哥都喜欢的那一个?”
“对啊。”
江父几乎脱口而出:你还对啊?
“学长他人很好的。不是他勾引我,是我故意勾引他。”
他寻思半天:“要说有什么缺点,可能就是道德水平不太行吧。不过我道德水平比他还低,无所谓。”
江父:“?”
“这和道德有什么关系,你干什么了?”
江清瑜眯起眼笑:“这事连妈妈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他泰然自若地说:“当初我哥是叫我帮他追学长的。不过我没和他提这件事,自己把学长追到手了。”
“俗称,瞒两头。”
江父:“??”
他搓搓下巴:“最近学长失忆,我还说了比较有指向性的话。这样至少在我回国之前他都不会有心思和我哥好的。墨墨嘛……无所谓了。毕竟他本质上不是为了孩子放弃个人生活的那种人。”
江父:“???”
“我也是不情之举。毕竟我哥老是揪着我没有经济能力的事说事,我不抓紧时间混出点成绩来,难道等着喝他和学长二胎的喜酒?”
他好容易打开了话茬,忽视亲爹诧异的神情继续说:“学长这两年正好是忙的时候。公司权力交接,墨墨也还小,我哥一时半会不会那么禽兽了。总之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休整期……爸,你怎么了?”
江父觉得手和脚下的拖鞋都有些痒痒,严肃地摇摇头。
江清瑜见好就收,吃完迟来的午饭便自己收了碗盘。
他走起路来还有些沉闷的钝痛,落在江父眼里就是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江父坐在原地,又是一阵痛心疾首。
不用说都知道,这教育就是出问题了啊!果然当年出国是大错特错,把儿子弄成现在这样……
江清瑜从厨房一闪身出来,一蹦一跳又回书房了。
屋里还存着一股沉闷闷的烟味。
他把窗户推开,外面刚下完雨,园丁在花园里收理落叶。
北半球的风不讲道理地灌进房间,将桌面的纸页吹出猎猎的翻飞声。
土壤里增殖出的菌落趁着这场雨狂欢般散发着雨水的气味。江清瑜站在窗前,又想起几度一闪而过的小苍兰气味。
冷风灌进鼻腔里的气味锋利,地上归拢的落叶又被吹散,带着残存的雨珠迟来地滴在花园的小径上。
窗边的樟树也随这阵风抖了抖身子,洒下一串雨般的凉意。
他伸手揽过一枝,掐掉一片边缘发红的叶片。
这种树在这个州并不好活吧?倒是家乡,大多种来作防风绿化。
看来不久之后就要落雪了。希望这棵树能像以往的那些年一样活过这个冬天。
今年的最后一个月,H市少有地下雪了。
南方即使下雪也是阴湿的,冰粒上下翻飞着往脖颈里钻。
昨晚的积水过了一夜结了冰,早上又化,变作一滩避无可避的泥泞。更不必说老城区地雷一样星罗棋布的松动地砖。
刘景寻平常步行上班,今天倒成了劣势。
“果然……上班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连头都懒得去梳,裹着袄阴暗地游荡过电梯间,挤电梯到员工食堂吃饭。
林小姐今天不过穿了皮裙。刘景寻坐在她对面的时候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发出一声嗤笑。
“不是吧?”
她用新做的指甲勾勾刘景寻的羽绒服拉链:“只是下雪而已,看把你吓的。”
刘景寻哼笑,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下一拉。
“……你为什么要在羽绒服里穿大衣?”
刘景寻端起咸豆腐脑:“因为大衣有型,羽绒服暖和。”
林央鄙视。
“那你倒是问问我怎么穿暖和啊。”
“就这么层布,淋了雨就要坏了。那么贵,我才不干。”
“穿坏了就让齐怀邈给你买件新的啊?衣服买了不就是穿的。……你怎么那么看我。”
刘景寻放下豆腐脑,擦擦嘴严肃地说:“这是我自己买的。”
“啥?”
林央上下打量他,问:“这不是那天买的吗?别告诉我你某天突然转性了。”
“是啊。”刘景寻说,“不过是我自己付的钱。”
林央:“?”
“别这么看我。你不是说这种衣服穿出来就是为了给荣霆撑场面?那我为什么不买贵的?”
“哥哥。”林央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这和衣服贵不贵有关系吗?你怎么不敲那个冤大头一笔?”
刘景寻嚼油条:“不想欠他的。”
林央要气吐血了:买两件衣服怎么了?你俩谁欠谁的还未可知呢。
她往后一仰,刘景寻脚上穿的果然是一双老土的雪地靴。
她放心大胆地用鞋跟捅刘景寻的脚:“刘景寻你脑子有病吧?”
刘景寻嘶的一声收脚,瞪大眼问:“我又怎么了?”
“又忘了?晚上要出去应酬诶。”
“没忘啊?”
“你打算穿这玩意,还有这玩意去?”
刘景寻连头发都不抓是她示意的,这人在打理自己上十足的手笨,抓了还得洗掉。
她恶狠狠说:“宝贝。你知道别人都觉得你是我家的赘婿吗?”
刘景寻无辜:“我又不是。别人说说我也不会掉两块肉啊?”
林央咬牙切齿:“他们确实说错了,我一个千金大小姐就是来这里给你当老妈子的。”
“钱不会挣很正常,你难道连花都不会吗?!”
“那你还踩我?我这双鞋换季打折还三百多!”
她再低头仔细一看,这鞋果然放了一整年,白色的边缘都发黄了。
“抠死你算了!怎么花钱的本事没通过性传播呢?”
林央越看他越不顺眼,恨不得把他碗里那点豆腐脑也一股脑倒进垃圾桶。
下班前的最后半个小时,刘景寻坐在办公室中间被林央不知从哪拉来的造型师折腾脑袋。
“今晚上给张老爷子祝寿,你老实点,知道吗?”
刘景寻哼哼。
“宾客名单里什么人都有!”她恐吓刘景寻,“有你的老情人齐怀邈,还有现在的暧昧对象赵合璧!你不要玩崩了。”
“我现在和赵合璧只能算是饭搭子。”刘景寻半阖眼帘,看起来没精打采,“他估计觉得我没意思。”
“你现在不是高中生了大哥!你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还掌管着一个业内巨头!”
“我照顾墨墨和处理文件的时候也没觉得有这么困难。”
“那也要处理好你的人设!”林央怒,“你现在是一个游走于几个暧昧对象之间游刃有余的成熟omega,社交场上的规矩你信手拈来,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