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星空特别漂亮，在小镇看和在城市看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在小镇看，星星都要亮一些，小镇又是安静的，会有一种惬意悠缓的感觉，而城市入夜后灯光四起，把黑夜照得亮堂，要热闹上许多。
奥卡来到家里，对什么都很新奇，尤其是对于即将要去的学校，这是他第一次上学，他兴奋地拉着我问东问西。
我按照我的第一天感受与印象耐心回答他，对于实在回答不了的，就说：“抱歉奥卡，我也不是很了解，或许明天你可以问问路加。”
我们聊到很晚，各自回房间休息。
我躺在床上思考怎么能看到祁不落身上的方法。
结果我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想到，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扒开对方的衣服，可是扒对方衣服和偷窥对方这样的行为，不该是女巫做出来的事。
就算是我现在还身为人类，也不该这么做，因为很不礼貌。
我越想越愁，顶着个黑眼圈去上学。
见到祈不落后，我时不时地看向他，到最后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他看。
祈不落拿起笔轻轻地点了点我的额头，挑眉勾唇问道：“怎么了同桌？你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盯着我看了好久，是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静谧流深的海水，带着抚慰烦闷的魔力，我回过神，慢慢舒展开紧皱的眉头，摇摇头移开视线，“抱歉。”
可没想到他突然向我凑了过来，唇角的弧度更加上扬，他说：“你如果什么都不说，我会觉得你是看我看呆了，被我发现后在害羞，可现在你说了句‘抱歉’，这让我感到有一点挫败。”
说着，他露出气馁的表情，“好像我的这张脸，并没有吸引到你。”
“……”我没有什么社交经验，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的话。
还好路加来帮了我一把，他伸出一只手挡在我和祈不落中间，看着祈不落说：“这位同学，请注意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
祈不落轻笑一声，退了回去。
“你的哥哥很保护你。”
我仍旧词穷，只好跟着干笑两声，“是的。”
祈不落这一点没有说错，路加真的有在很认真地扮演‘我的哥哥’这个角色，处处对我照顾有加，我很感谢他。
我低着头盯着笔看，脑袋里仍在思考着方法。
也许，他可以主动脱衣服？那在什么场合下比较合适呢？既不会显得突兀，也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水里！
可是他是人鱼啊。
我顿时泄了气。
我邀请他去游泳，他应该是会拒绝的吧，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向对方发出邀请的程度。
看来，我得先和他做朋友。
朋友——
我在心里反复翻弄这两个字，我从来没有交过朋友，不知道怎样才能算得上朋友。
唉——
我双手撑着下巴默默叹气，眼前的难题还没有解决，我又迎来了另一个难题。
第三天以后，换成奥卡来学校，他本来应该和我们在同一个班级，却没想到被老师们突然临时开会调去了隔壁班，所以他也不用扮演我的弟弟。
他下课后来找我抱怨：“女巫大人，是不是路加做了手脚？”
“奥卡，你觉得路加会做这样的事吗？”我反问道。
奥卡想了想，说：“我错了，女巫大人。”
我安慰了他几句，“以前都是路加跟着蒂安斯大人来陆地上的次数多，现在你不妨趁机享受一下人类世界的校园生活。”
可奥卡似乎觉得校园生活枯燥无趣，轮换了两三次后他就不想再进学校了。
“女巫大人，我不想上学了，我还是在海里待着吧。”他说。
“好吧，那海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奥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及时用魔法联系我。”虽然无可奈何，但我尊重奥卡的想法。
“嗯嗯，好的，女巫大人。”
路加暗中为奥卡的退学做善后安排，而我这里也一直没有进度。
“我发现一件事。”祈不落主动和我搭话。
“嗯？什么事？”对于他的主动，我很开心，我看向他，眼神非常认真。
祈不落看起来愣了一下，缓缓弯起眼睛，指着我前面的空位置说道：“你的哥哥和隔壁班那个老来找你的交流生好像总是轮流出现，频率是三天一次。”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仔细，我保持着镇定说：“应该只是巧合，奥——林奥应该交流完了，不会再来了。”
祈不落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他忽然再次凑近我，“你的哥哥今天没来学校，看来我今天可以短暂地不用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
人鱼的美貌是最好的武器，他的靠近几乎瞬间夺去了我一半的呼吸。
我感到紧张。
我看见他眼里的笑意加深，嘴唇上下动着：“看来之前的挫败感是我的错觉，我的这张脸还是有吸引到你的。”
这次没有路加帮我，我只好诚实地点了点头。
美丽的事物总是吸引人的，确实如此。
他又征了一瞬，“我还以为你会否认。”
“这是事实。”我诚实地回答，“不过，能请你先退回去吗？实在太近了。”
他的呼吸轻洒到了我的脸上，就像海水涌上海岸铺散开，我的心里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后背也感到一阵细微的痒意。
“不行。”他没有后退，但也没有再前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很想靠近你，你是不是对我施了什么魔法？”
“！”
这一瞬间我以为我的身份暴露了。
应该不会吧……
路加说我的魔力比蒂安斯还要强大，如果不是我主动暴露，应该没有海洋生物能认出来。
我在心里自我安慰。
我不擅长说谎，一直紧紧盯着祁不落的眼睛，做出略显苍白的辩解：“没、没有，是你的错觉。”
女巫是海洋的守护者，拥有着温润的亲和力，对于温顺的海洋生物有着一定的吸引力，就类似于树木被阳光吸引一样。
这是被神明赋予的、历经传承也磨灭不掉的固有天赋，就算是用魔法也没办法掩藏。
祈不落一直看着我，我的表情越来越僵硬，我甚至感觉到额头和脖子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还真是不会说谎啊，同桌。”他说，“这时候应该回答“什么？而不是“没有”。”
我顿时说不出话，“我……”
“萧知宁同学，老师找你。”这一道突然而至的声音打断了祈不落，也拯救了我，像一场及时雨。
“老师找我，我要去一趟老师的办公室。”我恢复镇定，起身走出教室。
我往办公室走去，但在路过楼梯间时被人一把拽到角落，我的后背撞到墙上，有点痛，但我没有喊。
三名女孩把我围了起来。
中间的女孩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看着我。
之前在小镇的经历让我对恶意的感知十分敏锐，我从这三个女孩的身上察觉到恶意，尤其是中间的女孩，恶意更加强烈。
我不明白缘由，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认识我，她们为什么会突然找上我？
我不想惹麻烦，想要离开：“抱歉，同学，老师还在找我。”
她们把我推了回来，“没有老师找你。”中间的女孩说。
我反应过来，“老师找我”是她们骗我的，可是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并不认识她们。
难道她们的恶意已经可以无缘无故地随意降落在一个人身上了吗？
“同学，我想我应该不认识你。”我看着中间的女孩说道。
“祈不落。”她向我走近，把我逼到墙角，用着警告的语气说道，“离他远一点。”
眼前的女孩都是人类，不是海洋生物，那她们和祈不落是什么关系呢？
祈不落有可能是我要找的人鱼，他关乎我缺失的记忆，也关乎我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所以我不能答应她的要求。
我摇了摇头，“抱歉，同学，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
她看起来很生气，抬起了手想要打我。
我睁大了眼睛，过往的恐惧顿时穿越时空而来，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手开始颤抖，我甚至有点控制不住地想用魔法把她们都轰开。
可如果我没有控制好，她们就会死。
可我用了魔法，我就会暴露。
我缓慢地松开拳头，认命地闭上眼睛。
可巴掌没有落到我的脸上。
祈不落出现了。
他抓住那个女孩的手腕，把她推向一边，拉着我离开。
“祈不落，你怎么会出现？”
我很感谢他及时出现，如果再晚一点，我怕我会忍不住动用魔法。
握拳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一瞬我内心的暴虐，太过可怕，想要毁灭一切。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我不知道的是，在我升起可怕念头的一瞬间，整片海洋毫无征兆地抖动了一下。
“喊你出去的那个女生不是我们班级的人，你刚来没多久，别的班的人对你都不熟悉，老师知道这一点，应该不会喊别的班级的人传话，所以我觉得很奇怪，跟上看了一眼。”祈不落拉着我的手没有回头。
我再次真切感受到他的细心，无论是路加和奥卡交换出现的事情，还是别的班级的同学传话的事情。
他把我拉到一棵大树的余荫下，抬手摸了摸我的眼角，问：“你为什么不反抗？”
我眨了眨眼睛，把围绕着眼眶的那一圈热意赶退下去。
是啊，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任人欺负的萧知宁了，我是可以反抗的，不用魔法我也可以反抗，我是可以保护自己的。
我平复呼吸，点了点头，“我应该这么做的。谢谢你，祈不落。那个女孩是你的守护者吗？”
祈不落皱起眉，”为什么这么问？”
“她叫我离你远一点，似乎是认定了我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感觉很像是在守护你。”祈不落比我高，我得仰一点头和他说话。
“那你怎么回答的？”他问。
“我拒绝了她的要求。”我看着祈不落的眼睛，十分坚定道：“祈不落，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祈不落表情凝重的面容上绽放出笑意，“嗯，她不是我的守护者，我甚至跟她不熟。”
我有点惊讶，祈不落和女孩不熟，那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阳光仍旧铺天盖地地洒向人间，树叶隔绝出一块阴影，像是隔绝出一个隐秘空间，夏风牵起树叶的手共同奏出轻缓的乐声。
我们站在树下，听见了隐隐约约的蝉鸣。
祈不落稍稍弯了点腰，和我平视，我看清了他真正的发色，幽静的紫和深沉的蓝混合，细碎的头发在他的眉毛上蜿蜒出一个世界的起伏。
真是一张精美无暇的脸，我在心里想着。
他说：“萧知宁，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啊？”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他重复道。
“当然可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苦苦追求的进度会突然变得飞快，但这本就是我想要达成的结果，真的是求之不得，我露出笑颜，“我的荣幸。”
来到艾卡利顿的第十六天。
我成功和祈不落成为了朋友。
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是特别的。
奶奶说朋友之间应该坦诚，所以我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向他说明我的另一个目的。
希望他不会生气。
在挽月小镇的大部分事情我都想了起来，但还是有些记忆模糊不清，我分不清这些记忆到底是我遗忘了还是没有想起来。
和祁不落成为朋友的第一个晚上，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自己漫无目的地在海边走着，看见一条搁浅的人鱼，他的皮肤因为缺失水分而变得褶皱。
人鱼的身形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听着很虚弱，“求求你，帮帮我。”
“别担心，我会帮你。”我想也没想地跑过去抱起他往海里走，可这时候的我年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