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容月是和谭欣一起睡的,半夜谭欣惊醒,容月起身耐心地安抚了她许久。
谭欣才得以再次入眠。
哄她入睡后,心事重重的容月出门正要到厨房寻口水喝,就听到说话声。
她一向是不喜欢烟味的,在她的印象里,谢燕回也是不抽烟的。
所以当她从阳台往下望去,撞见指尖萦绕着烟雾的两个男人时,容月有一瞬间的失神。
谢燕回会抽烟了,什么时候的事?
四目相对,谢燕回只是沉默地回望着,一口烟雾轻轻吐了出来。
容月心里一紧,却又轻吐一口气,默默将帘子合上又到厨房倒了杯橙汁放在桌上。
她不清楚谢燕回具体在面对什么,更不了解谢燕回为什么要承担这么大的压力。
是有得选仍然一意孤行,还是退无可退只能咬牙坚持。
容月都不清楚谢燕回的,但是她清楚谢燕回需要她做的,只是在他身边。
“她不喜欢你抽烟吧,回去要跪榴莲咯。”
两人对视的那一幕,周彦尽收眼底。他踩灭烟头,揶揄谢燕回道。
谢燕回瞥了一眼周彦脚底零零散散的烟头,不置可否道:“你家那些烂摊子处理干净了再操心我也来得及。”
周彦自知这是在赶客,道了声再会便离开。
谢燕回一直在楼下站了一个钟,确认身上的烟味全都散尽才起身回去。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见到容月,只有一杯橙汁孤零零地放在桌上。
谢燕回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无措。
怎么不等他了?
怎么也不问为什么了。
容月隔天见到他,也没有言语什么。
一切如常,但谢燕回从这寻常里,品出了些不寻常的意味。
“我平时不抽烟的。”
谢燕回思来想去,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嗯”容月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处理棘手事情的时候会抽而已。”
谢燕回继续解释道。
“嗯”
容月轻描淡写地答应道。
接着是漫长的沉默。
“你俩怎么不说话的?”
一觉睡醒已经收拾好心情恢复活力的谭欣刚坐下就察觉到了餐桌上异样的气氛,开口问道。
“不知道说什么”
容月回答得非常实诚。
她察觉得到谢燕回的紧张,但是她也没办法将自己的情绪倾吐出来。
他们只是朋友,管束是另一半的特权。
谢燕回紧张是因为怕她不喜欢烟味,但容月在意的其实不是烟味。
而是由此衍生出的,谢燕回的许多许多,容月都并不清楚。
什么时候开始,谢燕回要处理的事情已经棘手到需要抽烟缓解的程度?
这样的状态持续多久了?
什么样的事情,棘手到这般模样?
容月想问的其实不少,但是她能回答出口的,只有一个“嗯”。
谭欣撇了撇嘴,心知容月肯定没说实话,但并不打算继续追问。
容月之所以对冯叶和余寒之间微妙的角色变化那么后知后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冯叶辞去咖啡厅的工作很久了。
后面几次聊天,冯叶也没有透露自己后来在做什么。
但同在一座城市,总是有机会偶遇在除了聚一聚之外的场所的。
容月是这样相信缘分的,但她也确实没想到,缘分这么给她面子。
真叫她机缘巧合地遇到了。
三人闲来无事便找了家博物馆看展,闲步信游出来,有条古色古香的小巷吸引了容月。
那是一条藏于闹市之中的静谧小径,砖瓦都带有陈年的风霜。
容月走进去没两步,就见到一家挂着块‘知秋’木匾额的花店。
“你好,我想...阿叶?”容月推门进去,一抬眼怔愣了片刻。
愣住的不只有她,还有围着围裙正在修剪花枝,听到门上风铃响动抬头见到好友的冯叶。
冯叶放下手上的花枝,将几人请到茶室坐下。
“知秋?叶落知秋?”
容月环顾着四周,冯叶审美极好,花店整体以木结构为主,入户是满眼的鲜花,侧边装了旋转木梯,上来是一方做了隔断的茶室。
门外木牌匾下挂着小巧可爱的风铃,一簇簇鲜花整齐有序地绽放在圆筒里,色调多彩又和谐,虽然花多但是味道却并不相斥,反而闻来旷人心脾。
花店不大,但处处可见别出心裁的小设计。
是真切地花了许多心思在这上面的。
“嗯,刚落成不久,想找个时间邀请你们过来的,没想到机缘巧合,倒是省了约时间。”
冯叶一边倒茶一边答道。
如果是真意邀请,就不至于要等到巧合路过才彼此坐下闲谈。
他与容月不算至交,却也有几分交情,并不必故意瞒她。
所以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容月敛眉瞥向谢燕回,恐怕冯叶的辞职,并不单纯只是从咖啡厅辞职。
既然另寻他职,必然另外的工作也是一并辞去的。
他左不过,不想再与过去有纠缠罢了。
只是放下了的话,又何须介意呢?
谢燕回不做声,只拿起斟好的茶细品。
他不是不想解释,他只是也不大清楚具体情况。
冯叶确实脱离了团队,自那之后销声匿迹,再没听说过他出手。
余寒一切如旧,看不出异样。
那天容月见到的女孩子,据他后面调查也只能知道是余寒团队里的助理,身世背景干净,长相姣好身材出挑。
余寒会喜欢也并不奇怪。
只是...
谢燕回目光沉沉地望向正心无旁骛烹着茶的冯叶。
走不下去和爱不下去,终归是两回事。
一次傍晚残晖里,他饭后信步到园区的湖边,撞见了手里正握着杯酒在与夕阳对坐的余寒。
他周身的落寞浓郁得叫人不忍叨扰。
谢燕回并不擅长开导别人,在感情上更是懵懂难明。
正打算绕路避开,恰好余寒听见脚步声回头。
四目相对,谢燕回也只好寒暄道:“介意我一起坐下吗?”
余寒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在想什么?”谢燕回拧开一罐啤酒,和余寒碰了个杯。
“晚霞真美。”
余寒语气惆怅非常。
“嗯”
谢燕回一向寡言。
“过去重要吗?”
余寒问得没头没尾,谢燕回却听懂了。
“如果它一直横亘在心头,不允许它被跨过,就是重要的。”
余寒不做声。
谢燕回斟酌片刻,继续道:“人生在世,最重要是往前看。过去终究已经是往事,因为过去的鸿沟难越,便一直蹉跎当下或者未来的话,未免不值得。”
余家事变,谁也说不清冯叶在其中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只是事情终究已经发生。
纷杂错乱间,阴谋算计是真,携手并肩的情意也是真。
与其纠结过往,不如直面当下。
人若是决定了一件事,是不会有任何犹疑的。
余寒这样问,显然是还没有答案。
“我知道,只是信任一旦被打破,从此这个人站在我面前的字字句句我都会下意识地先去质疑。我也想,但是我没办法正常地相处下去了。你知道吗,我也想一切如旧的,但我做不到。”
谢燕回很难形容他听到这段话以后,那一刻的心情。
他和余寒的接触基本都在工作上。
年少一举成名,又在不断提升创新。
余寒岂止天之骄子,前途无量。
处理棘手难题、面对生死攸关谢燕回都从未见过他有任何犹疑。
许是幼年家变的经历所致,余寒面对惊涛骇浪,总有不过一死的从容。
他那样的坦荡豁达,以至于谢燕回以为余寒不过短暂纠结,终究还是会看开。
只是他没想过,原来余寒是心知走不下去却还想继续爱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