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一天比一天投入，各种造型流水一样从她身上换过，她也越来越光彩照人。

“美得有点吓人了你能理解吗？”

这是造型师在向姜离感叹，此时的苏然已经连续熬了超过40个小时，但仅仅是下了戏有一些反应迟钝，只要镜头一对准她，立马像附身了一样抓走所有人的语言能力。

她迷雾一样的眼神从献殷勤的男人们脸上滑过，漆黑的发一丝不苟地挽起，身上布料在臂弯堆积处折出潋滟光泽，以此昭示着她身价不凡。

碧玉骨扇在她手里打转，让人无端想起抽奖时的转盘，扇子指向之处无一不掀起小小的骚动。

摄影老师爱死她了，每天对着这张脸推拉摇移，感觉肩上的器材都不沉重了。

此时的剧情已经进展到阿水从后山出来，和地质专家住在一起，但因为过于美丽的外貌在小村子里引发了一系列争风吃醋鸡飞狗跳的剧情。

镜头从苏然黑玉一般的眼移至手腕，只见她稍稍用力一抛，莹润的骨扇从她手中离开，在空中划过一段曲线，落入男人堆里。

阿水微微仰头，半眯着眼睛看向别处，画面中她的身影渐渐缩小，一阵哄抢声音传来。

臭不可闻的，聒噪的，像野兽一样。

画面已经拉远，阿水的身影被挤到一角，但那抹模糊到背景中的人影仍然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神，在前景中男人们扭曲的面孔中，阿水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转身远去。

说来也有趣，阿水确实是这部电影无可辩驳的唯一主角，但她的台词却不是最多的，于是她在电影里给人的印象总是静静的，或是突然语出惊人，然后转身离去。

今天下戏早，苏然跟导演打了一声招呼后没有立刻回酒店，而是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夕阳下热火朝天抢光忙活的道具组。

她就像戏里的阿水一样看着人群，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离看了一眼手机，走到苏然身旁蹲下，“张雨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听到身旁的声音，苏然歪了一下上半身，脑袋自动吸附在姜离肩膀上，不紧不慢地说：“什么事啊？”

“你妹妹，苏杳，这两天在报志愿，她想听听你的意见。”

苏然愣住了，时间仿佛突然在她身上停滞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

“今天几号？”

姜离没说话，只是把手机调到日历界面放到苏然眼前。

【6月30日】

也就是说，当她在首都公司接受培训的时候，苏杳正在最后几十天冲刺，电影开机的那几天苏杳正在考试，等她后来完全沉浸在拍戏的氛围中时，苏杳正在等成绩。

怎么一下子错过了这么多？

苏然感觉她一刻也等不了了，从姜离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一边回房车一边打电话。

她走的很快，没一会就把姜离落在了身后，姜离慢慢悠悠地走，不一会张雨突然冒出来。

姜离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张雨立刻无辜摊手：“老板你知道的，我只是按宁总吩咐做事。”况且我也不是故意不说的，这不是苏然也没想起来问吗？

苏杳和苏学清害怕打扰到苏然拍戏，所以什么都没说。宁时越和张雨看苏然也没主动问，以为她家里有什么矛盾，所以也不提。苏然一心扎进戏里，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吸收经验，还得抽空烦恼姜离对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忙得天昏地暗。

就这样，事情拖到了今天。

“所以苏然需要请假吗？”这是姜离最关心的问题，这与她明天要做什么菜息息相关。

张雨挠挠头：“回去问她吧，我可不敢乱说。”

等到晚上，从苏然那儿得到的结果是她不需要请假，苏杳和苏学清过来团聚，听说那个妹妹成绩很不错，在老家那边都被学校敲锣打鼓地送了横幅。

姜离没意见，坐在沙发上默默盘珠子，今天她新抠了一颗毛茸茸的红棕色珠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总之五颜六色的一串，配色十分大胆，但除了大胆之外也没有其他可以夸的地方了。

张雨把一言难尽的目光从大老板身上挪开，转移到情绪激动的小老板身上。

“妹妹和阿姨没意见就好，但我担心阿姨……她身体可以了吗？”

她们几个人的合作一直比较愉快，要是因为这种问题出现矛盾可就不好了。

苏然肩膀一垮，好像完全放松下来了一样，眨巴着眼睛：“我咨询过医生，她说路上照顾得好的话也不是不行，而且，我妈妈想看我工作的样子。”

似乎是觉得自己低落的情绪太明显，她又补了一句。

“放心吧，我和妹妹会照顾好妈妈的，不会影响公司和剧组进度。”

“啧。”张雨短暂地愁眉苦脸了一下，然后说，“不是进度不进度的事，我担心的是阿姨……”

话说到一半，她看着苏然恳切的眼神，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算了，你既然已经决定我也不多说什么，苏然，别勉强自己，进度不重要，你才是最重要的。”

苏然点点头，不再说话，房间里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

几分钟后，姜离看她俩没有再补充的内容，就端着水杯和褪黑素递给苏然，苏然的睡眠质量很差，就算是借助药物也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入睡，而姜离则肩负了这个监督的职责。

拿过杯子，苏然抬头盯着女人漠然的双眼：“姐姐，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我不知道。”姜离很快给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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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杳和苏学清就落地被接到了剧组所在的酒店。

她们会陪在苏然身边一周，而在这一周内，姜离不再担任苏然的助理，按照张雨的说法，是为了保护大老板隐私。

之前不阻止姜离出现在剧组工作人员面前，是因为工作人员毕竟不是身边人，真真假假的消息很容易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扭曲。

而苏杳和苏学清目前并不适合知道太多，但她们毕竟又是苏然最亲密的家人，因此干脆让姜离不要出现了。

宁时越远程投票同意，苏然同意，姜离没意见。

于是姜离就这样被放了一周假。

“出去玩玩吧，老板。”张雨把导游、攻略、衣服、民宿、餐厅、剧票全部安排妥当，最后把一只箱子推到姜离面前，用眼神目送她。

一般情况下，姜离对她们的安排都没意见，这次也一样。

看着姜离高大的背影渐渐远了，苏然凑到张雨耳边问：“你很急着赶姐姐走？”

张雨急得咬牙切齿，“我对大老板的感激之情天地可鉴啊！只是咱要办的事儿吧，我总感觉不太适合在大老板眼皮子底下干，你懂的吧……”

“就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不愿意让她看到阴谋诡计的感觉。”

苏然悟了，她表情一变，扯出一个奸诈又阴恻恻的笑容：“张总助的意思是，今晚动手？”

似乎是被她感染，张雨也神经兮兮地笑起来，“唉~凡是要考虑周全，明晚动手。”

“张总助思虑周全，佩服佩服。”

“哈哈哈哈哈，哪里哪里，还要仰仗苏董发挥啊。”

……

姜离这趟出行严格按照攻略上的时间表游览，吃穿住行一丝不差，七天过后，手机里多出了标准游客照八张、三餐食物照二十张、舞台剧谢幕剧票照两张，还有一篇三千字的游后感，只是评价过于标准，有点像当地旅游业考察报告。

回来时，苏然和张雨看到这些有点不解，但想到是姜离的旅游成果，又觉得正常。

两人心里装着其他事，打赌姜离第几天才能发现男地质专家和男副导演换人了，苏然押三天，张雨押一周。但直到一个月后这个场地的所有戏份都拍完，姜离也没多问一句。

赢的是押了不会开口问的宁时越，败者组二人接下了回首都后一人扔一个月垃圾的惩罚。

拍摄在稳步推进，哪怕中间发生了换演员和副导演的问题，但在创作核心导演编剧和主演都在的情况下并没有产生过多的麻烦。

唯一的小插曲大概就是男地质专家的演员在社交平台发文：【相比突发奇想，我更喜欢从一而终，然而……】

粉丝很快意识到这是正主受委屈了，很快把评论冲到了几万条，连带着工作室也被骂得狗血淋头。

【保护好我哥（黄豆微笑.jpg）】

【老公，做你想做的！（红心.jpg）（红心.jpg）我们一直在！加油！】

【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好吗？看得太难受了（哭.jpg）我们一直从你这里汲取正向的能量，被你的坚强正直阳光治愈着，现在却连你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更无法给你提供帮助。哥，咱们硬气一次，不要这么委屈自己了好吗？（哭.jpg）】

还在剧组的几人不在意某个路人甲的虐粉卖惨，干劲十足地赶下一个拍摄地。

相比于这边的岁月静好，宁时越这段时间的声响不可谓不大。

毕竟她要对抗的是根基深厚的天维集团，哪怕她有互联网新星云牙和神秘投资人姜离的支持，这段时间的经历也是相当险象环生了。

宁时越沉稳的声音从电脑里传来：“最短一年，电影就可以上映。”

姜离：“最长呢？”

深吸一口气，宁时越说出自己的判断，“三年。”

电影上映并不困难，但上映之后的效果天差地别，如果天维用今天对她围追堵截的架势来对付苏然的电影，结局肯定不会好。

文艺作品的风评和人的风评不能一概而论，她可以接受被污蔑成任何肮脏下流的角色，但只要她手中掌握的资源不少，依旧能在生意场上吃得开。

可一部横空出世的电影，新公司新团队新人电影导演和演员，再加上揭不下来的负面标签，最终达成的结果不可能让人满意。

最重要的是，如果时机不成熟，电影失败，苏然这段时间的一切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这是她们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宁时越把这一切考虑解释给姜离听，心中忐忑不已。她会认为是我能力不足吗？她会不会就此失望，然后另外找一个好用的代言人？

“行，我知道了。”

最终姜离只说了一句话，神色如常地结束了连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