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墙壁上挂着银霜,往日的四条学院长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概百来个点着灯笼的小圆桌。天花板上是星夜灿烂,还挂着几百个槲寄生与常春藤编成的花环。
学生们没有再按照学院落座,我和纳威在后排随意找了一个位子,从这里可以看见坐着裁判的那个主宾席。
邓布利多校长穿着亮闪闪的袍子,正坐在那里等着。另外两所学校的校长也都在那里,守着给四位勇士的空坐席,卢多·巴格曼,还有……
我突然注意到,坐在克劳奇位子上的并非本人,而是珀西·韦斯莱。
暑假里我们见过面,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是个工作狂。此刻他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似乎试图与身边的巴格曼攀谈,但是对方只是心不在焉地和他击了个掌。
克劳奇先生去哪里了呢?总不可能是珀西取而代之,突然晋升为了国际魔法交流合作司司长。
再而且,算上珀西,一共也只来了两个魔法部代表。我抻着脖子张望,但视线被遮挡,看不清主宾席上是否还留有空位子。到目前为止,小天狼星做的事情一直是个谜。他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开幕式上,而现在又猝不及防地消失在了圣诞舞会。他仿佛是一个介于自由人和魔法部官员之间的角色,既出现在三强争霸赛,又并非评审团的一员。他住在霍格沃茨,但又不经常和哈利会面,不如说他们仍然聚少离多——我不确定这背后有怎样的考量。
坐下来之后,纳威没那么紧张了,因为在我们旁边就坐着他的舍友西莫·斐尼甘和其舞伴拉文德·布朗。
他们都是同班同学,很快聊起了今晚即将到来的古怪姐妹组合。拉文德一直用一种奇怪而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我对她报以微笑,她红着脸挪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轻柔缥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嘿,玛丽。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对吧?”
卢娜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舞伴正闷闷不乐地盯着礼堂大门外的勇士队伍。
我说:“哦,当然可以!”
于是她拉着罗恩的手,高兴地坐在我旁边。就在这时,罗恩才怅然若失地转过脸来,看见了我。他顿时吓了一大跳,咽了咽口水说:“天啊,呃,我是说,玛丽!你好!”
我心里升腾起一阵微妙的幸灾乐祸,有一个声音引诱我询问这个傻子此刻的心情。但我抵御住了这种诱惑,转而问:“你们看见黛拉和泰瑞了吗?刚刚他们走出了门厅——他说为她准备了惊喜什么的。”
罗恩含混地说:“嗯……”
“罗恩一直在盯着赫敏·格兰杰,同时又当面假装根本没有看见她——她今晚确实非常美丽,不是吗?”卢娜平和地说,尽管罗恩像被空气噎住了一样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环:“顺带一提,你要当心那些槲寄生,玛丽。爸爸告诉我,那里面有一种肉眼看不见的生物,能让人晕头转向。”
我努力憋着笑点点头。罗恩嘟囔道:“你别信她说的,玛丽,我——我只是不敢相信克鲁姆居然愿意答应她!”
这话我听了不是很舒服。我说:“什么意思?”
他好像开始完全相信自己说的瞎话了,脸上挂起嘲笑的表情,愤愤地说:“显而易见,不是吗?她其实比谁都狂热——表面上对出名的球员不屑一顾,实际上肯定花了好大功夫去接近……”
“——所以你在嫉妒她能和克鲁姆跳舞?”我不可思议地问,“其实你也可以去邀请克鲁姆,假如你愿意为他穿裙子的话。”
他的脸涨得通红:“不,我的意思是她……她是表里不一的叛徒!她接近了克鲁姆,却没跟我们透露半点儿消息!这不应该!”
“如果透露了就会得到你这种反应的话,我想她情愿保密。”我嘲笑道:“你在怨她没帮你要克鲁姆的签名吗,罗尼?”
罗恩又噎住了,他露出纠结又困惑的表情,似乎人生中第一次体味超过一茶匙的复杂感情——天啊,我简直想要叹气了。
他结结巴巴地偏离了重点:“可是,她怎么可能要到签名呢?她明明根本对魁地奇不感兴趣——而且,克鲁姆能够答应她都是谢天谢地……”
“事实上,是克鲁姆主动邀请了她,那时我恰好在场。他才应该谢天谢地。”我没好气地说:“如果你连我的话也要怀疑的话,那我只能说,别以己度人。”
他终于老实地闭了嘴。
隔着两个座位,拉文德·布朗突然朝我搭话了:“这么说,玛格丽特,你真的见到了克鲁姆邀请赫敏?她在宿舍里从来不向我们透露。”
她的语气倒只有好奇。我提高了音量,以防某些人听不见:“是啊,当时我们在图书馆学习——他就突然出现,邀请了她。事实上,他说自己这么多次去图书馆就是因为她。”
“天呐,好浪漫!”
拉文德尖叫着,兴奋起来:“我们都以为她的舞伴是纳威——抱歉纳威——毕竟你们都不肯透露舞伴的人选。说起来,你们俩又是什么情况?”
我张嘴刚要回答,就听见纳威小声说:“玛丽帮过我的忙。我鼓起勇气邀请了她,恰好她还没有舞伴。就这样。”
我惊奇地对上纳威镇定的视线。拉文德有点失望,似乎不相信故事有这么简单。斐尼甘略带艳羡地说:“你运气真好,哥们。”
为了不再说话,我开始打量其他的桌子,发现就在不远处坐着韦斯莱双胞胎,弗雷德身边真的是安吉丽娜,而乔治身边是一个陌生的布斯巴顿女孩。帕德玛与奥利维尔卿卿我我地坐在角落的桌子后面……我很快挪开了视线。
又过了五分钟,还是不见黛拉的身影。大部分人已经落座,勇士们进场了。
“别担心,玛丽,”纳威注意到我的焦虑,低声告诉我,“泰瑞和我偷偷透露过一些消息……他们马上就会回来的。”
于是我放下心来和人群一齐欢迎进场的勇士队伍。
打头的不用说,克鲁姆和赫敏看着登对极了;紧接着是德拉库尔与她的男伴罗杰,他痴迷地看着她,根本没在看脚下的路;塞德里克和秋这一对也是赏心悦目。最后是哈利和金妮,金妮竟然表现得比哈利还要镇定一些。
看着熟悉的人出现在大场面的感觉非常奇妙。在人群鼓掌的时候,我不确定自己是否一晃而过地对上了哈利的视线——因为紧接着他脚下就打了个磕绊,还好有金妮扶住他。
他们陆续落座之后,有一瞬间,人群面面相觑。
盘子都是空的,桌子上只有每人一份的菜单,没有侍者。直到主宾席上的邓布利多安然地拿起面前的菜单,大声说“猪排”,大家才醍醐灌顶,纷纷效仿。
我惊诧地发现罗恩几乎没怎么吃,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反常的情况。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主宾席上,在那里,赫敏正和克鲁姆相谈甚欢。
“罗恩,真抱歉我们这桌听不见那边的动静,”五分钟之后,我客气地提醒他,“与其抻着脖子看,你不如直接坐过去。”
“……我只是在看我的小妹妹和我的哥们!”他嘴硬道。
我挑起眉,看见哈利和金妮拘谨地坐在一起。两个人都乖巧得与那一桌的画风格格不入。邓布利多笑眯眯地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两个人都咧开嘴角。
卢娜轻飘飘地说:“哦,事实上,我觉得金妮并不是真的想要和哈利·波特结婚。”
我漫不经心地端起南瓜汁来:“很有洞见,卢娜。”
“她确实非常喜欢哈利·波特。但我想,她很快就会发现,哈利·波特真正喜欢的人是你。”卢娜继续确凿地说。
“……!”我急着开口,却狼狈地呛住了。此言过于一鸣惊人,连罗恩都收回了视线,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她非常严肃地说:“证据就是:古代如尼文占卜的结果告诉我,斯内普教授早在十五年前就将哈利视为最大的情敌——哦,玛丽,我说了你得小心点儿。”
不幸的是我呛咳得过于厉害了,幸运的是卢娜终于因此停下了话头。
“玛丽?你怎么了?”
姗姗来迟的黛拉和泰瑞也拯救了我。
“我没事,”我摆摆手,虚弱地说,“卢娜,古代如尼文不能用来占卜,等你四年级会学到的……”
等我缓过劲儿来,等他们落座在这张桌子的另一边空位上,我才看清黛拉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天呐,这真的好好看!”拉文德替我们所有人尖叫了出来。
在小灯笼的暖色灯光照耀下,大家得以看清黛拉的金发上戴着一顶特别的冠冕——由新鲜的藤蔓织就,上面开满了我说不出名字的花。冠冕静静地缠绕在她的发丝间,像是有生命,点缀在上面的花骨朵还在缓慢地绽放。
这别致的发饰衬得黛拉的头发更加闪耀,在一瞬间收获了周围桌子的瞩目。
黛拉略有点害羞地埋头吃起盐焗蜗牛,而泰瑞心满意足地说:“这是十六世纪著名的半精灵弗朗索瓦为心上人发明的王冠制作方法。我试了半个月……好在成功了。”
“好在你们赶上了晚饭。”我都不知道这魔法是从哪儿找来的,但可以肯定泰瑞花了大心思。我屏住呼吸伸出手去触摸那藤蔓上的花朵,并且发现藤蔓的脉络里分布着精细而柔和的魔力。这真是一件十足浪漫的礼物。
“其实我有点预感……因为他提前问了我要带的头饰样式,”黛拉悄悄地告诉我,“但我没想到这么漂亮。”
“你值得,亲爱的。”我故作淡定地回答她,不过我的嘴角一定上扬得非常明显。
等大家都吃完饭的时候,邓布利多站起来,清晰地面对礼堂说:“请大家起来吧。”
我们照做。然后他一挥魔杖,所有的桌子都嗖地飞到了墙边,留出中间一片空地。他再一挥魔杖,又变出一个高高的舞台,贴在右墙根边,上面放着一套架子鼓、几把吉他、一把鲁特琴、一把大提琴和几架风琴。*
古怪姐妹乐队上台时,所有人都在欢呼和鼓掌。乐队总共有八名成员,他们的体毛都非常旺盛,造型也很,嗯,摇滚。
不得不说,他们能够成为最受欢迎的乐队之一是有原因的,在勇士们带着舞伴站到场地上时,他们娴熟地奏出一首缓慢而忧伤的华尔兹舞曲。
随着华尔兹舞曲的旋律响起,四位勇士和他们的舞伴走到舞池里跳了起来。
半分钟后,我身后的斐尼甘偷偷咧嘴笑道:“老天,哈利是不是没跳过舞……”
而我根本没心情去验证他说的是否符合事实,因为我的肢体协调能力无疑只会比魁地奇队员更差。在这时候纳威反而淡定下来了——他悄悄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玛丽,你还好吗?”
“我还好。呃,”我不确定地说,“你觉得不觉得这个曲子的节奏有点越来越快……?”
我没有得到回答,因为风琴和大提琴交织着来了个突强,跃入下一乐章,身后的两对舞伴挤开围观者兴奋地进入了舞池,我和纳威则被卷入了场地。等回过神来,我们已经面面相觑地站在翩翩起舞的人群中间。
“……”甚至来不及继续紧张,我就下意识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迈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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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威·隆巴顿一直是个不太自信的男孩。你根本不用和他搭话就能知道这一点——他明明有很高壮的体型,却总畏畏缩缩;他明明有一双可以分辨出草药最细微不同的眼睛,却总是躲闪别人的视线;他明明有诸如同情心、勤奋、勇敢和忠实等良好品质,却总是无意识地隐藏起来,因而显得懦弱。但是,假如你成为他的朋友,要发现这些“明明”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在舞会之前,我们曾经找空教室练习过一次基本的双人舞步;在那时我就不得不承认纳威的舞蹈天赋比我高得多。而现在,我甚至可以放心地把整个身体都交给他,唯一需要动脑子的动作是跟着音乐转圈。
我们的配合比我原先想的要好得多,除了不少人在经过我们时投来惊讶的目光——但我有意把它们都忽略了。越来越多的人进入舞池,很快我就无暇再去观察其他。
前三支舞简直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第一首曲子很舒缓,到第二首就变得略微活泼,等到第三支颇为摇滚的舞曲奏响,纳威已经彻底放下了包袱,而我竟然在惊人的旋转频率里勉强保持了平衡。
等我头晕眼花地停下来,我觉得手臂酸痛、双腿也是。
但纳威显然正玩得开心——我觉得他的身体素质应当非常适合做运动员——在音乐稍缓的间隙,我立刻大喘一口气,见缝插针地说:“不好意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