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是因为蒙挚知道她生性要强,明明已经脸色逐渐惨白,可她硬是一直忍着,连身形都还站得笔直,直到蒙挚把她叫住。
“安凛,你还好吗?不要练了,过来坐下休息一会儿。”蒙挚看出她的异常,语气里透出担忧。
言朔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说:“我没事,就是刚才运气运得急了些。”
虽然言朔有意掩饰,但她面色苍白、额上细汗、身形摇晃……种种迹象都显示着,她正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蒙挚从未见过她如此虚弱,心中一紧。“莫要逞强。”他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言朔只觉得自己腹中一阵钝痛,双腿也开始发软。她艰难地坐了下来,却忍不住在石凳上蜷起身子,用手按着腹部。
蒙挚这才意识到她身体不适的缘由。“怎会如此?”他眉头紧锁,蹲下身子,想要查看她的情况,但又觉得不妥,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言朔腹中痛感愈发强烈,她强撑着开口:“我休息一下便好,无需担心。”
蒙挚却很清楚,她越是这般逞强,越是说明她真的需要掩饰痛苦。言朔虽为女子却一向坚毅,而且……从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尤其是在练习时向来如此。可她如今这般模样,却显然是已经痛苦到承受不住。
他心中焦急,却又不敢贸然触碰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你……你还是先去医馆吧!我……背你?要先让大夫看一下才行!”
言朔抬头看向他,脸上细汗涔涔,脸色苍白如纸。她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无妨的,过一阵便好了。”
可她看到蒙挚依然满脸担忧的神色,稍微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向他解释清楚。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语气却十分平静:“只是葵水……不必担心。”
她知道,这种事对于女子来说向来都该是难以启齿的,可是她不想让蒙挚担心。
“葵水?”蒙挚显然没有听过这个词,他愣愣地看着言朔,眉头紧锁。
言朔却也没想到,他比自己年长三岁,却连这个也不懂,一时间有些无奈。她心中挣扎几息,还是决定直接告诉他:“葵水……就是女子每个月都会来的月事。”
蒙挚依然有些茫然,但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他耳根微红,看见言朔蜷缩在石凳上痛苦的样子,心中愈发着急。
言朔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强忍着疼痛,继续解释道:“每月一次,气血下行……这是女子的寻常现象。但许是因为我生来体寒,现在也是体内寒气太重,所以天气稍凉一点,就会容易腹痛了。”
蒙挚只觉得自己似乎了解了一些女子的隐秘之事,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这不是什么随便能问出口的事情。他的脸也渐渐红了起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最后,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道:“那,你腹痛可有缓解的法子?”
“你先起来罢。”言朔见他还是一直蹲身在自己身前,忍着痛说道。“嬷嬷说过,这期间最好不要接触凉物,只可饮热水,抱个汤婆子之类的……”
言朔的话音刚落,蒙挚便立刻起身。“那我去给你找汤婆子!”
他的动作迅速,没有给言朔任何反应的时间。言朔看着他的背影,瞬间觉得这反应倒像是训练场上的军令一般。
可是……他怎么就这么好使唤?
蒙挚很快便拿着汤婆子回来了,手上还沾着些许热水。“这个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将汤婆子递给她。
见言朔接过,他又麻利地去收拾冬天才用的茶炉,为她烧热水。
“今日便不练了,你且先歇着。” 他一边烧水一边对言朔说,“我给你烧些热水喝。”
言朔却觉得有些羞窘。原以为蒙挚怎么说都该会有点不自在的,却不料他居然这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言朔轻声道谢,她感觉自己似乎没有那么痛了。他的忙碌的背影,也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可事实上,蒙挚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淡然。
蒙挚的脸色依然有些微红,他不敢直视言朔,而是将视线转向别处。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一定很红,但是他不想让她看到。
他背对着她,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内心的慌乱却始终无法平静。
待他把茶杯递过来的时候,言朔才发现到他的异样。他轻咳一声,不敢看她,“喝点热水吧。”
言朔接过茶杯,却注意到他的耳根已经红透,心中一动。她这才明白,蒙挚并不是真的不在意。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感到尴尬,所以强装镇定罢了。
只是……他越是这样,言朔就越是觉得不好意思。她低下头,不敢看蒙挚,只能默默地喝着热水。
两个人都沉默着,气氛有些微妙。言朔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她能够感觉到蒙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却没有抬头去看。
“你……还痛吗?”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蒙挚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嗯……”言朔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莫名有些紧张,但还是努力平静地说道,“不过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蒙挚轻轻松了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道,“今日之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告知我这些的。以后我会去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事情。”
言朔闻言一怔,连忙摇了摇头,“不,你不用道歉的。”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不必因为这个而去了解什么……毕竟,我其实自己知道的也很少。嬷嬷们都不肯讲,年轻的侍女也不懂,而我……我的母亲又不在了,总不能去问爹爹……所以,其实我自己都不怎么懂得。”
蒙挚闻言,心中愈发怜惜她。他知道,言朔是个要强的性子,她从不会轻易将脆弱之处示于人前。可是他意识到,原来在她成长的过程中也会有诸多困惑和迷茫,却没有人能引导她。
“不管如何,今日之事,都是我唐突了。”蒙挚深吸一口气,看着言朔,“虽然我也不懂这些,但日后,我会尽力去想办法了解,然后定能帮上些忙的……”
果然,以后的每个月,当他察觉到言朔有不适时,都会多加几分关照。他会在天气转凉时早早备好暖炉和汤婆子,也会记得在她腹痛时为她烧好茶炉。
这么过了一阵子,言侯也还是发现了女儿的不适,赶紧寻来了大夫为她看诊。
孙老大夫是他年轻时便结识的老友了,他为言朔诊过脉后,只说是她幼时体弱,身体底子不太好;加上母亲早逝那年寒冬里什么都未能加以注意,受了不少凉气。但是如今她还年轻,只要好好调养,日后便可无碍。
言侯这才稍微放心了些。言朔在得知自己并无大碍之后,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只是向孙老大夫求了几本医书,想要更多地了解自己为何会如此。读得越多了,她对蒙挚的细心关照也越发多了几分感激。
……
言朔此时回忆起蒙挚在每个冬日里对她的照顾,还有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不禁有些恍惚。原来,不知不觉中,蒙挚已经变成了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思及此,她心中泛上了一丝苦涩。
毕竟,蒙挚性情如此忠直,做事又有分寸。相识的这些时日,他从来都是最让人安心的存在。
可他对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