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璋叫人把狼狈的谢明修扔了出去,留下状况外的谢景安回了寝宫。
他着人准备新的膳食,拉着谢景安坐到贵妃榻上。
“这位弟弟我好像见过。”
谢景安手足无措地放下被塞到手里的茶杯就要跪,“草民今日初次得见圣容,想是我家兄弟长得有几分相似罢。”
宋柏璋伸手没拦住,蹭呀蹭地蹭到床边,气喘吁吁。
“快坐回来,别动不动就跪下。”见谢景安坐下,宋柏璋让他给自己添茶,学着电视里的腔调说:“虽然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就算是旧相识,今天就当远别重逢吧。”
谢景安放下茶杯,恭敬拱手应“喏”。
宋柏璋一边套话一边在系统里查资料,饭还没上来就把爱人这次的人设搞明白了。
谢家最不受宠的庶三子,原作里专门用来衬托同为庶子的主角谢明修的背景板。
“陛下,草民为您布菜。”谢景安自觉站在一边。
“你吃。”宋柏璋把人按到身边,逼着他把夹到碗里的菜都吃了。
谢景安不敢不从,但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食不下咽。
谢家主家有三子一女。
庶长子谢明修,其母是谢父谢文昌的通房丫头,使了些手段在正妻进门前生下一子。虽不受待见,但因着有李子衿照拂,日子过得比谁都好。
中间有谢家正妻生下的一子一女,再下边就是小妾生的谢景安。小妾出身武家,因为颂国非常重文轻武,文人雅士都推崇安静温文的气质,故而天性飒爽的小妾不受宠爱,带着谢景安也跟个透明人似的。
谢景安没什么野心,有饭就吃、有衣就穿,在姨娘死后毅然离家从军,此后再无音讯。
宋柏璋正心中酸涩,突然肚子“咕噜噜”响起来。
谢景安放下筷子,撩起衣摆就跪下请罪。
“一天天哪有那么多罪,动不动就要跪也不怕消化不良。”宋柏璋没拦住,无奈地把人托起来,戳了戳他鼓囊囊的腮帮子,笑吟吟把筷子塞回去,“好好吃饭,别想些有的没的。”
谢景安缓缓嚼了两下,用力咽下一大口饭,“陛下不饿吗?”
宋柏璋叹气倒茶,饿啊,饿得他往外冒酸水。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合该饿上一年半载的。
“你吃吧,我减肥。”
“何故?”
宋柏璋一哽,心说这还不明显吗?
许是知道自己问了傻话,谢景安又要跪,被瞪了一眼才改为站起来作揖,“陛下金尊贵体,当随性享尽天下珍馐!”
宋柏璋被他逗笑了,“你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饭菜香气让宋柏璋忍不住分泌唾液,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贪嘴。他低头看了看几个球组成的身体,悻悻端着茶水回到榻上,“唉,过度肥胖会有严重的健康问题。”
“除了中风等心脑血管疾病、内分泌疾病、呼吸系统疾病等,还会增加关节负担,容易骨质疏松。年日久了,随便一下都会导致骨折。”
宋柏璋对着茶水看那张圆盘似的肿脸,“最重要的,会导致我自卑、抑郁,变得心理脆弱,无法接受正向批评,也无法抵抗恶意攻击。心理压力随着体重增长,最后导致精神崩溃。”
“多么完美的PUA对象。”
“什么对象?”谢景安基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明白了过度肥胖的危险性。
“所以谢明修才有趁虚而入的机会啊,态度那么恶劣李子衿都能忍他。”宋柏璋将冷掉的茶水饮尽,一股苦涩的味道。他看向谢景安,“晚上要不要留下?”
谢景安“咚”地跪下,听得宋柏璋膝盖疼。
“草民僭越忘了时间,这就告退!”笔直跪下的谢景安出了一层冷汗,早听说当今圣上喜怒无常,乖戾恣睢。他竟然一时忘了礼仪身份,不仅吃了御膳,还在宫里赖到这个时间不走,等到陛下赶人才惊觉不妥。
“......”
宋柏璋无趣地挥手,见人走远又叫来宫人,“把宫里最好的磕伤药给他送去。”
谢景安一路紧握着药瓶回家,在床上辗转反侧到清晨,给正妻夫人请过安后,急匆匆去了姨娘屋里。
他左右确认无人,如临大敌地说:“娘,陛下好像看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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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修从皇宫出来后便告了假,把自己关在家里几天都没出门。他打定主意等皇帝来求他时,定要叫他出个大丑。
听到流言的李思瑾来看他,陪他下了大半天围棋。
“表哥莫要再胡思乱想,你也知我皇兄。平日里别的什么都痴傻呆笨,分不清好赖,唯独在吃上讲究执拗得很。莫说是你我,就连先皇都不敢抢他面前的饭菜,你就莫要跟一个......计较了。”
谢明修捡起吃掉的黑棋,冷玉棋子撞击声清脆悦耳,“我倒不稀罕他那一顿饭,左右我早就吃腻了。只恨他竟然让我出宫,把谢景安那个废物留在了宫中。这是故意下我的脸面吗?”
李思瑾咯咯笑了,“表哥这是吃醋了?”
谢明修无奈嗔责,“思瑾。”
“吃子。”李思瑾去捡棋子,玉竹似的手竟比白玉棋子还好看,“景安确实与你长得有几分相似,估计是皇兄想让咱们谢大才子吃吃醋。”
“哼,他也配。我每晚与他同桌用膳都觉得难以下咽,对着他那张脸,还有那一身臭肉味。可我若不去,他竟敢任性到用圣旨来逼我进宫。”
“哦,对了!”李思瑾叫门外仆从进来,让他们摆出几盘精致清秀的糕点,“知你爱吃,我命人一大早去排队买的。”
谢明修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李思瑾乘胜追击,“日前你以科举为重的理由拒绝进宫,我听说这些天皇兄正闹着要封你做官。”
谢明修厉目,“他竟如此羞辱我!”
李思瑾落下棋子,“表哥别急,虽世人重科举、轻举贤,但就算考中状元也无非是进入翰林做个文书小吏,少说要十年才能真正独当一面。但若是皇兄直接任命,凭表哥的本事,直接进入政事厅也不是不可能。”
谢明修沉默地看着棋局,“他实在令我作呕。”
李思瑾从他那里拿起一颗白子放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相信不日皇兄就要来找表哥入宫了。”
谢明修看着豁然开朗的棋,再看向李思瑾的目光灼然,“思瑾,你不会介意吗?”
“介意。但我更希望表哥可以为这污浊不堪的世道扫清杂尘,青史留名。”
谢明修还想说什么,谢家仆急匆匆跑来敲门,“大公子快收拾好去前厅,圣旨来了。”
谢明修一丝不苟整理好衣襟,李思瑾主动走过去拆了自己的发带为他束发,磨蹭了半柱香才打开房门。
“慌什么,不过是道圣旨而已。”蠢皇帝拿圣旨当信纸用,拿来当厕纸都嫌硬。
家仆不过十一二岁大小,刚跟着父母过来伺候,哪见过下圣旨的大场面。他用麻布短打擦着热汗,看着大公子的背影心想,今儿是真真儿遇到了世家大族养出来的神仙。
谢家的人早就跪了一片,谢明修昂首走到最前方,抬手跟传旨太监要圣旨,“往日不都是去听竹轩宣旨吗?今日怎么在前厅。”
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像是划过冰面的指甲,“谢明修,还不跪下接旨?”
谢明修此时才正视眼前的太监,是个没见过的。
“这位大人有所不知,陛下特批犬子接旨可以不跪,以往其他大人来都是这个规矩。”谢文昌给传旨太监奉上早就准备好的利是。
传旨太监点了点手里的银子,塞进怀里冷笑,“别人咱家不知道,咱家宣旨,你们就要按规矩来。”
“你的规矩比皇帝还大吗?”谢明修的亲生母亲——春姨娘突然插话,揉着膝盖站起来,“皇帝见到我儿子还要端茶倒水赔笑脸,你敢在这耀武扬威。”
“姨娘停言。”谢明修制止春姨娘,视线扫过笔直跪着的谢景安,看向传旨太监,“你去告诉他,要想让我见他,就收起这幅架子。”
传旨太监在宫里做事多年,虽然一直只是个小管事,但也自诩见过很多大场面。总是听闻皇帝宠幸谢家庶长子,也没想到谢家竟敢连圣旨都敢不跪,甚至口出狂言。
见谢明修和春姨娘的架势,要不叫提前看了圣旨内容,传旨太监都差点被他们唬住。
“来人啊。”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外面匆匆跑来几个披甲士兵,前面一人手里还托着精致的木盒。
谢明修甩袖负手,眼底闪过不屑。原来是送东西道歉,倒是比以前懂事了点。
想到刚才与李思瑾的对话,谢明修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不管李子衿送来什么奇珍异宝讨好,他都要坚定地拒绝,并大发雷霆。得到太监回禀的李子衿一定彻夜难眠,想尽办法来讨他的欢心。
他再适时摆出姿态,要李子衿下旨送他进政事厅。
“录事,如实记下你看到的事情。”传旨太监打开圣旨,等谢明修之外的人全都俯首接旨后,高扬着嗓音恨不得谢家之外的人全都听到。
谢明修更加认定了想法,看着正在揉膝盖的春姨娘心生不满。李子衿那个蠢货,他三句话就能哄得服服帖帖,定要把这个没根儿的东西宰了出气。
“皇帝敕曰,兹封谢景安为殿前司御龙直都虞候,自明日起随侍君侧。赐御锋刀一把,允上斩佞臣、下清宵小。牒至准敕。”
谢文昌起身等着谢明修接旨,言语间颇有不满,“明修自幼读书,陛下怎么偏让他去当御前侍卫?不说危险几何,日夜轮班就已经十分辛苦了。”
春姨娘挤过来附和,“老爷,您这还想不明白吗。陛下这是想和咱们明修接触的时间更多呀~~”
谢文昌满意地捋胡子,“陛下太任性了,修儿,快接旨吧。”
谢明修阴着脸没动,另一侧谢景安叩头大喊,“臣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