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北庭去了妖域，但那边推辞自己的王早已陷入沉睡。之前妖域经过一次大战，几大护法皆陨落，就连妖王都被人砍死了，至今尚未恢复元气。

说起来不过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当时妖域安稳，积蓄了几百年的力量，比起正在战乱中的魔渊和人族，都强大太多。可他们大概闲出了屁，自大到去同时挑衅两界。

魔渊那一战听说就是妖域妖王那边出现了问题，这边正在攻打魔渊，转头听说自己的老巢被人端了，前线的妖族各族紧急回防。

元北庭听说妖族撤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立刻派人在他们回防的必经之路上设埋伏，将慌乱的妖族掀了个底朝天。就因为妖族掉链子，剩下的联军被元北庭反扑，本就不牢固的联盟瞬间溃散，从而让元北庭成功俘获赤庸。

但元北庭那时候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没功夫搭理妖域那边的事，不久后就听说他们遭受重创，妖王被斩，连神器三妖青藤都丢了。

而作为继承者的妖族公主殿下也被重伤了。因为需要治愈创伤，所以变成了如今的茧状，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在修复。

不过作为妖域的诚意，他们给了元北庭能解除三妖青藤的方法——也就是魔渊幽火。

五大神器就是按照金木水火土排列的，比如说碧落仙泉能够熄灭魔渊幽火，而魔渊幽火能够焚烧三妖青藤，以此类推，属性之间拥有相生相克的关系。

元北庭听了这句话，指尖燃起了火花大小的魔渊幽火，那传话的小花妖畏惧地看了两眼，元北庭坏心眼地将手指伸过去，那小花妖立马尖声尖叫。周围一群接待的妖族臣子立马剑拔弩张，而元北庭身边的六大护法也各自展现武器。

元北庭眯了眯眼：“本座说了，本座诚心拜访妖王。我不管她现在是茧还是尸体，我现在就要见。”

小花妖是妖王的侍女，虽然害怕，但还是大声回答道：“王上重伤未愈，渊主魔气凌冽，恐伤吾王，还请渊主见谅！”

元北庭走过去，那小花妖吓得牙花子都在打颤，身旁止不住地落下花瓣，却未退后半毫。元北庭收起了魔渊幽火，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发难时，他却问：“只有这一个要求么？”

小花妖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下磕巴：“……什么？”转瞬间，她就看见元北庭赤红的眼眸归于静谧的黑色，就连额头上显著的印记也消散隐去。周围那些原本被他压制的妖气瞬间翻身般向他侵袭而来，而他腰间那半块玉佩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光球将他包裹起来，将妖气阻隔在外。

——他完全收敛了他的魔气，近乎一个人族。

周围一群妖族几乎呆了，据他们所知，这魔渊渊主是魔族与妖族的混血后代，跟人可沾不上什么关系。

“这样行了吧。”元北庭自认为符合要求后，不管他们是否应答，就绕过了一众的妖族，挥了挥手让追风他们留在这里。

一众妖族面面相觑后，随即跟在元北庭的后面走进了妖族宫殿中。他们免不了一顿叽叽喳喳，吵得元北庭头疼，往后剜了一眼，身后就安静下来。

元北庭指了指小花妖：“就你带我去。”

元北庭环视周围一圈不太同意的妖族，道：“本座要是想弄死你们的妖王，还需要跟你们说这么多废话？”

这话虽然听起来不动听，却是有理的。

小花妖勉强点了点头，随即带元北庭去了宫殿的中心。

他们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可以看出此地装潢华丽，但走廊的周边都是满目疮痍的，看上去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小花妖看了一眼，解答道：“这是……那个时候留下的痕迹，但担心会打扰到王上休息，所以只是清除了上面的妖气，一直没有修补。”这像是在给她们妖族王室找补，不过元北庭并不在意，只是略微点了下头。

他们很快就到了门口，小花妖停在了门口，垂着眸敲了一下门，她的花枝延展到宫殿里面，片刻后她推开了大门，往旁边让步：“请进。”

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球状物，周围是网状的附着丝粘固在墙上，它不像一个茧，反而像是蜘蛛网上被捕获的猎物，那一瞬间，元北庭身边的光球变得更加明显，与那股凶戾的妖气对抗。

元北庭礼貌性略一鞠躬：“打扰了，妖王陛下。”

球状物抖了抖，她说话的声音极轻极慢：“魔渊，渊主。有，何指教。”

元北庭略一笑：“只是想一睹贵族的神器。”

妖王苦涩道：“说笑。三，妖青藤，早已，丢失。”

元北庭歪头：“抱歉，本座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

“底下，就是，三，妖青藤，生长地。渊主可，自行，察看。”

底下圆形的图案沿着条纹缓缓旋转开，随后翠青色如同宝石一般的藤蔓盘旋而上，延展如同美丽的蛇，或是深海中以美为名的鲛人，上面还生长着几朵翠粉的喇叭状花朵，不时有光点向上飘散，随即随风而散落。

而美丽归美丽，这大片的却都是死的。

元北庭不认识三妖青藤，但是他见过底下用以栽培的土壤——鬼蜮九土。

三妖青藤虽然现在说是丢失了，但五大神器属性同金木水火土，都是源源不断的，只要有相互之间的协助，可以再生。

比如说三妖青藤可以在妖域里用一段枯藤和鬼蜮九土栽培以及碧落仙泉浇灌出来，不过生长极为缓慢，千年才长一寸，短时期内是不可能再庇佑妖族了。

他挑了挑眉，言语间不乏讥讽：“仙族乐善好施，做惯了好人，恨不得把魔界和鬼界通通管辖在内，把邪魔恶鬼都感化成良民，也不怕吃了这一口糠咽菜被噎死。但据我所知，鬼王悯宣可不是菩萨。”

妖王道：“的确，所以，本想谈判，但，鬼王自，己找过来。条件是，三妖青藤，枯藤。”

三妖青藤可以塑骨肉，载魂魄，别说是枯藤，就是用三妖青藤的枯藤泡过的水浇灌出来的植物，也能拥有三妖青藤一些用功，不过具体的就尚未可知。

总之，它的修复能力无比强大，所以几十年前妖族一直是十分强大的种族，直到三妖青藤丢失。

元北庭知道悯宣拿三妖青藤做什么，而且凭悯宣对这件事的重视小气程度，他不可能分给任何人。

他手上出现了赤庸留下来的那段青藤，周围魔气四溢：“这个，是三妖青藤的枯藤吧。如果说鬼王那边没有纰漏，就只能是你了。你有意帮赤庸，他还卖了你一手，不觉得很亏吗？”

妖王道：“我们没，有必要，为，一个败者触，怒您。三妖青，藤虽是，妖族标志，但如今，已丢失，不止我，们有枯藤，现在，五界哪里都，可能出现枯藤。对于这些，本王实，在无能，为力，还请，渊主谅解。”

元北庭捏着枯藤，他腰间的阴玦突然亮了亮，他随即转了个好似无关的话题：“那个小花妖是不是拥有吸取他人力量的能力？”

妖王顿了顿：“她只是，残余，活的，不能。”

元北庭一笑：“残余的力量才能吸收，附着在活人身上的就不行？我就说呢，不然你们妖族怕是能靠着她复兴。不仅你受不了这些杂七杂八的灵力，她作为清扫者，怕是也受不了吧，所以才会这么不怕死地阻止我。刚刚我在她身上闻到妖魔鬼仙混杂的力量，还有一种，虽然已经很淡了——不会是人吧。”

妖王略有些苦涩：“惭愧，来过，太多，不知。”

当初的妖域可是层层把守，坚守如铁桶，但如今的妖域却是谁来都能踩几脚，他们还不敢反抗。

元北庭深深看了一会儿，耸肩道：“好吧。”他略行礼，“打扰，告辞。”

元北庭上次将能直接通过魔渊幽火的钥匙给了司怀昀，但没敢让司怀昀直接来魔渊。后来司怀昀要走了他的阴玦，他对阴阳玦进行了改造，将阴阳玦作为他们俩传信的工具。

妖域居于人界，所以元北庭收到消息十分及时，司怀昀让元北庭来一禅庙里，他有事要问。

但司怀昀向来是不正经的，他先报了地点，稍微说了一下事，在最后缀了一句：天长梦短，晓雾残时未见狸奴，心甚忧。六位护法眼睁睁看见自家渊主缓缓变得面红耳赤，稍微打趣两句就恼羞成怒，让他们散了不用跟着。

平津和明渊都普遍信佛，所以即使大战过后，一禅庙也安然无恙。里面还庇佑了许多没来得及逃走的老百姓，他们在避难后回到了自己的家，但已经成为了佛最虔诚的信徒。

元北庭到的时候正在下雪，他虽然是魔渊幽火的掌控者，可对敌对的水也有极强的领悟力与控制力，于是挥挥手，扬起地上的雪，结成了一把洁白的伞。

他循着山路走上去，能看见郁郁葱葱的树林，南方的植被常青不衰，树叶上结的冰能取下来，上面透着剔透明亮的叶脉。

“你喜欢吗？”司怀昀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边来。接着，大帅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掰正元北庭的肩膀让他跟自己面对面，有些惊奇道，“我们小祭司怎么回去一趟还长高了？”

原本元北庭那具身体就比他高上一些，伸手就能摸到脑袋，平视就能为他戴上耳坠，但如今司怀昀还得抬头看他，而那耳坠上叮铃响的流坠能触碰到自己的额头，有些冰凉。

元北庭有些局促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太高，不小心就碰落了一地的雪，有些掉到了他的衣服上：“您……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找你。”司怀昀原本是笑着，随即笑容慢慢淡下去，只是看着他的脸，像是在观赏什么。他底下的手指蜷缩着，好像担心会戳破一场镜花水月。

元北庭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垂下了眼。虽然这张脸让追风这魅魔都叹为观止，但元北庭太久没戴上过自己的面皮，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好像是他偷过来的，让他不安，有一种怕被戳穿的惶恐。

在他面前，元北庭总是不擅长掩饰，连装腔作势也不会。

“北庭……”司怀昀叹息般，怜惜地抚摸着他，“你疼不疼。”

——这些年，你有没有疼过。

元北庭自从来到司怀昀身边就极为娇气，偶尔被掐了一下都要撒娇说疼，司怀昀总会笑他是碰不得的娇气包。但他们都知道，他是折断了手还笑得出来的邪魔，没有人认为他会疼，或者说忽略了他也会疼。渊主强大无比，连半道炸开的雷劫都能驱散，敢只身一人就与整个天界作对，在这世上没有能与他匹敌的敌人，他只有逆鳞与软肋。

元北庭垂下眼，只是一眨眼，眼泪就落下来，可却极倔强：“都是……寻常。”

疼痛与伤疤，都不过是寻常。

司怀昀伸手接住面前的眼泪，挽住他的脖颈，元北庭被他压下来。但他看着元北庭垂着眸的样子，下意识往后退的步子，又开不了口了。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明明他们已经不是君臣关系，就算不是伴侣，也是朋友。而当他带着元北庭要往一禅庙里走，元北庭还是不愿与他并肩，总要落后一步。

就这么想了一通，司怀昀只觉得要把自己想糊涂了，一晃眼，他们已经到了一禅庙里。

元北庭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梁壬，梁壬看见他就要过来给他行大礼，元北庭向来不在司怀昀面前受这些礼，所以搀扶梁壬起来。

梁壬看起来对元北庭的容貌改变没有任何的察觉，好似元北庭本来就长这样，他一眼就能认识，并且这会儿颇有些热泪盈眶：“恩人，我终于又见到了您，可以好好跟您道谢。”

元北庭一笑，话语间滴水不漏：“你我是朋友，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良久。”

两个人相互寒暄片刻，司怀昀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元北庭轻声在他耳边提醒道：“大帅，请上座。”

司怀昀看了一下元北庭，又看了一眼旁边照例面无表情的百里落天，将两者的迂腐程度进行了一个对比，只觉得元北庭这样懂规矩看着实在面目可憎。

不久后张适春就来了。最近张总督连升两级，尚没享受到什么高官待遇，反而要被这一堆杂事弄晕两个脑袋。只觉得升官不仅不能发财，还会折上一笔不小的医药费，属实不划算。

没多时，张总督就带着梁壬去底下谈一笔新生意。没过多久，有一位女子翩然而至，进门后向元北庭款款行礼：“见过恩人，见过大帅。”

元北庭不知她来是何意，毕竟要说的之前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瑶儿绝不是那种喜欢多此一举的。

只见瑶儿行礼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元北庭一看，上面写的是，大帅想要知道当初恩人为什么会救梁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