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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皎如皓月堕鬼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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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怀昀这几天忙晕了,整天的调剂大概也就是跟元北庭逗逗嘴。好不容易来了个苦力,自然就跟压榨自己似的压榨别人。

这天就把张适春大人一个人留在文书堆里,自己去找那群仍在观望的江南巨贾谈判去了。

其他城受到战火波及,百业萧条,所以不止东郊,整个江南如今都有些颓废。那些富商又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菩萨,不可能在不明战况的条件下往江南撒钱,他们也不是做慈善的。

可没有钱就没有办法钱生钱。现如今朝廷想让他们来做生意,政策倾斜能吸引那些小买卖往里面投,可如今江南要什么缺什么,不招揽那些巨贾,小生意也做不下去。

这事本来是张大人的事,但现如今有经验的大帅揽下了这个活,身边也只跟了个看起来是草包美人的元北庭。

张大人马上就要升成总督了,怕是平津开国以来升得最快的文官。但如今御旨没下来,在他们眼里仍旧只是个县令。听说还没什么脾气,笑起来的时候是一副包容天下万物的菩萨样。

司怀昀平常就是这么一副温柔骨,虽然称不上慈悲为怀,但好歹有几分和蔼可亲,于是那群巨贾自然就当他是“张大人”了。这些人都是一顶一的滑头,司怀昀聊了两句就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意思,漂亮话说了一大通,大概只愿意做些真正意义上的“绵薄之力”罢了。

司怀昀倒是不急,这种事他上辈子见得多了,这辈子倒不至于栽在这上头。今天谈的这一个商会主要是跟西洋人打交道的。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商会,几个商会都不是好惹的。

打个例子,西洋这些年中原通商,都未能占到好处。中原这么多年自给自足的能力一等一,他们那些个外来物种,比如土豆茄子什么的新鲜过一阵,当时百厨变着花样地把这类食材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可等这劲头一过,该在本土培养出来的东西也培养出来了,不需要再从西洋人手里买。况且本地自产自销,新鲜许多,倒是比洋人卖的好。

还有西洋那些精巧的表啊,什么皇家级别的工匠做出来的雕饰,华而不实,后续的维修还极为繁琐,精贵得很,顶多是一些富家买来当个乐子,在寻常人家是万万传不开的。

而中原这边的绸缎绫罗和瓷器到那边倒是紧俏得很。

这一来二往,做的全是亏本生意。西洋的君主也不是傻的,于是限制西洋商人来中原做生意,提高关税,限制港口,以免货币外流。

但这里的生意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所以中原和西洋有约定俗成的交易路线,也就是面前的这个商会。

在西洋限制与中原做生意的基础上,这些商会愣是凭着自己的路子,在西洋一带吃得开。他们将中原的东西倒卖出去,最后让那些西洋商人自行抬价卖到自己国内,这样一来二去,生意越做越大。

那些商会人家,所有的家产都压在外头,江南的生意大概只是个若有若无的添头。如今要把他们招过来做这个冤大头,他们要不是碍于朝廷的面子,压根不会过来谈判。

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能谈妥的,司怀昀倒是不急,想说几句场面话散场得了。他看元北庭站在门口也怪无聊的,刚好结束了能带人去逛一下,这几天估计都给人闷坏了。

可还没等这场面话说出来,其中一个的目光就转到了元北庭身上。他穿着一身娇贵的月白,如海之碧波,漫不经心的一眼就足够让人惊心动魄,像个落入凡间的谪仙。这样的美人在区区一个县令手底下实在受苦,他配得上世间最好的料子和最精细的豢养。

于是他转了个话音:“张大人,王某人刚才想了一想,其实早有将产业转到江南来的打算。您也明白,江南近些年发展迅速,王某人不才,本是想来分一杯羹,怎奈战火无情,这才搁置下来。刚才张大人的一番肺腑之言着实让王某人敬佩,我们这些人么,在海上飘了这么多年没个着落,谁还不是盼望回来的时候喝上一碗热汤的呢,如今战火需要调息,我辈投上些身家性命又有何不可?”

司怀昀不信这偷奸耍滑的老东西这么快就领悟到了家国层面上,只是一笑:“王先生言重了。”

“听说江南多美人,如今一看,倒是所言不虚。”王晦意味鲜明地笑了笑。

这样的话元北庭听多了,大多数时候都能坦然接受别人夸自己长得好。但第一次有人嚣张跋扈到他脸上来的,再加上他们之前那推诿的样,早就让他心里蹿了三尺高的火,脑子里已经把他们切菜砍瓜了个遍。

他冷眼瞥过去,心里揣度着要不要惹事,司怀昀就已经截断了王晦的话头,显然是不肯割爱:“江南确实多美人,如若王先生真有兴趣,大可去赏。”

可王晦并不把这位所谓的“张大人”放在眼里,听懂了也跟没听懂一样:“有近在眼前的,何必去寻那远在天边的呢……”

下一刻,他的手就被司怀昀攥住,下一刻爆发出杀猪般的嘶叫,司怀昀仍是那副笑脸盈盈的样子:“这个脾气不太好,还难养,王先生吃不消的。”

这会儿懂事的美人早该上来调解了,可面前这位显然没有“懂事”这个属性,还十分享受这样的维护,活一块祸国殃民的好料子。

王晦的手骨已经被捏得错位,若是再用力些,怕是打的那一手好算盘的本事也泡了汤。元北庭漫不经心地拿出手帕,牵起司怀昀的手细细擦拭,轻声道:“大帅息怒,为了这小商户,实在不值。”

他们俩说悄悄话是万万不会让别人听见的,可这句倒是让旁人听得一清二楚。

元北庭冷冷一眼扫过去,落到了王晦身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传闻张大人富态,跟阁下有的一拼,竟还如此没有眼力见,招惹错人。”

他微眯着眼:“还不快滚。”

旁边的小厮连忙拉着地上的王晦出去,一些商户也立马告退。司怀昀倒是没有为难他们,不一会儿,这间房只剩了他们两人。

元北庭将那一桌饭菜换了下去,叫了壶好茶上来,他刚要把手帕收起来,就被司怀昀攥住,等上茶的小二一关门,顺着那块手帕把人拉过来,带着笑意:“刚刚叫我什么?之前教你的又忘干净了,你要气死我不成?”

元北庭低着头,扯了扯那块手帕:“搜刮民膏民脂?连块手帕也不放过么?”

司怀昀没松开,嘴唇能蹭到他的头发:“美人怎么了?我哪句话说的不好,改还不成?”

元北庭的手顺着手帕触上了司怀昀的,又往前走了小半步,微微抬头看他:“什么叫难养?”

“吃食要精细,精确到几分熟,连烧了几分钟都尝得出来,但凡差一点都得给我表演修仙;衣裳要针线密,不绣够万针没资格往你身上穿,上次出个线头都把肩头给磨红了,可叫人心疼;住宅得在世外桃源,非得花鸟齐全风雅帘幕,床上没贴三床褥子就死活不肯上去;行路走不得崎岖,我当初为了你,从江南到京城,遇水搭桥遇山挖洞,小路愣是一条没碰,生生铺出条新丝绸之路来。”

他声音含着笑:“桩桩件件,可有冤枉你的?”

元北庭脸都被他气红了:“你要觉得难养……”

“可不也得养,”司怀昀低头去嗅他发间的气味,牵起他的一缕长发亲了亲,“到时候养的倾家荡产了,身无长物,还得看渊主乐不乐意收留,给渊主当个暖床的。”

元北庭一时间都被他给绕晕了,还没理清楚到底是谁养谁的问题,只见司怀昀的手指抚摸过他的脸颊,元北庭顿时有些慌乱道:“是这张皮不够好吗?”

司怀昀抬眼,随后松开手指:“自然是好的,好到倒像是画出来的。”

元北庭:“若是怀…怀昀觉得假,那你等我两日,我去换一张再来可好。”

司怀昀没意见:“元历近那边怎么办?”回来不得发现自己的弟弟突然变了个模样,那该多惊悚。

元北庭:“说起来,我真是元家的。他们家本没有三公子,可到后来,凭空长出一个身娇体弱的三公子在西域。相貌什么的只是小事罢了,他们会信的。”

司怀昀垂眸看他:“书上说,魔通七情六欲,以色作蛊,食人心。”

元北庭顿时皱起了眉:“哪个终生不第的酸秀才写的奇文异传,明明只有魅魔一族这样,什么时候变成魔族通病了。”

司怀昀轻笑:“我倒是觉得,所言倒是不误。”他低头道,“其实我最喜欢你原本的模样。”

原本的模样……

明渊大将军喻沙,福兴二年封为昌国侯,样貌绮丽,面若好女。曾于花台上惹得众女掷花,行处鸟惊庭树,停处风静云止。战时无以慑敌,故著面具,然双瞳仍烁烁如星。

他的母亲是世间美貌一绝的八尾灵猫,当年因负伤于妖族冥森林中被魔族赫尔加族族长捡到,疗伤后纳为妾,生下他后没多久就丢下他回了妖族。

这些年,他因为这一张过分精致的脸得到了许多优待,也见识过很多人间的丑恶。他在赫尔加家族一直装傻,蠢到好像话也说不清楚,所有人都会在这样的傻子面前毫不掩饰地暴露自己最本性的恶念。

他们既嫌恶这痴傻,又迷恋于他的容貌。

他无人看顾,一条贱命,自然任人宰割。于是他只能用柔弱的外貌去装巧迷惑,用天真的装饰来作乖欺骗,如果有危险,就会在夜晚将一把利刃刺入最烫的脖颈。

那血也很烫,像是花园里喷薄而出的喷泉,只是夜晚太暗,他看不见上面的彩虹。

所以到后来,在魔渊幽火里,整张脸被烧得面目全非尽是伤疤的时候,他也并不觉得可惜。就像是匠人损坏了一把锤头,没有人会因为一把锤子伤怀垂泪,只是要去换一把新的罢了。

直到要去见那个人的时候,他才幡然觉悟到这张脸是见不了人,见不了他的。

可他贴了千万张画皮,换了无数张脸,却从来没有做过一张自己的脸。以至于太久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来那张脸长什么样了。

魔渊宫殿居于太一山上,叫做永昼宫。元北庭回到魔渊后,已经传唤了做皮的工匠来永昼宫。

主子回来了,八大护法他们自然没有理由再待在人间,于是也跟着回了永昼宫。

俏童最是欢欣雀跃的,因为她终于暂时摆脱了小冬瓜的魔爪。小冬瓜赵扉在东郊的时候见到满屋子的书能在里面呆一天都不出来。

若只是如此,自然无需让俏童这样颓丧。

无他,那赵扉竟是个天生的教书先生,不仅自己学,还非得给俏童讲。她自认还没到启蒙的年纪,就该放开了玩,连主子都没强求她念书,可却被同龄人这样折磨,自然是苦不堪言。

追风抱着一叠册子进了书房,之前主子很喜欢泡在里面,圣人典籍,杂话闲书什么都看,把一堆杂事都扔给了底下人。而这书房自从主子去了人间就废弃一般,只有每日会有人按时进来打扫,规整的十分整齐,却多少缺了点人气。

追风整理完这批书册后元北庭进来了,稍微问了两句就让追风出去。

追风对墙上那一幅新画好奇许久,这幅画没有落款,他初看时只觉生动传神,而细看过后觉得这风格颇有点景献帝的意思,但景献帝怎么说都是个翩翩君子的正派形象,这种调情方式真是让他这个万花丛中过的人都称奇。

凭元北庭这双没什么艺术造诣的眼睛,怎么看都只是一幅简单的景色图——底下还有人群熙熙攘攘,灯光用留白替代,房屋鳞次栉比,可以透过这一角看见人间烟火。

元北庭觉得追风在胡扯。追风拿了纸笔临摹一份,最后拿着朱砂笔在上面勾勒出轮廓。

这里面其实有几条并不归属于景物的曲线,只不过作画者造诣高,将这几条原本突兀的曲线完美地融合进了景色,而追风这种鉴赏过无数名画的眼看两眼就能看出来。

朱砂笔沿着曲线勾勒,随着执笔人的力度深浅有秩,最后一笔收束,一张人物图就这么勾勒描摹出来。

那人长袍委地,拥簇着的人恰成了他袖上的花纹,留白的灯火是他眸里闪烁的光。

最重要的是,这画的其实是他原来的相貌。

皮工匠今天是一位姿态袅娜的女性,同样符合身份地掐了一把妩媚的嗓子,行礼时姿态柔柔。

她自带了一整套工具,让渊主靠在躺椅上。随后将一层黏状的白色液体在元北庭身体上细细涂抹一层,半刻钟后,他戴着的面皮便开始发皱,撕下来时微微的痒。

面皮底下的脸尽是烧出来的疤,仔细看竟没有一块好皮剩下。坑洼如同粗糙的树皮,五官都被疤痕模糊了大半,让人乍一看见这张脸会以为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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