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尸横七竖八地堆积在小院外，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看着眼前这一切，夏柔紧绷地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她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日照山这个任务总算是结束了。”
说罢，她扭头看向小兔仙，道：“与狼王一战，你没受伤吧？”
小兔仙轻轻摇头，乖巧道：“没有，你呢？”
“没有就好。”夏柔看向自己的手掌，轻轻握紧拳头，开口道：“如今日照山里已经没有危害村民的东西了，村民们安全了。”
夏柔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小兔仙，走，陪我去个地方。”
小兔仙抬眼看她，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见夏柔的侧脸。夏柔的长发披散，随风轻轻摆动，她的脸上虽然沾染鲜血，可那抹惹眼的红色并没有破坏美感，反而却为她平添了些别样的英气。
小兔仙眨了眨眼，凑上前去，轻声问道：“去哪里？”
夏柔道：“找狼王的尸体，拿点东西。”
“好。”小兔仙点点头。她没有问为什么，经历这次事情之后，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些默契。有时甚至不用说出口，只一个眼神便能猜出对方想要做什么。
两人并肩向前走着，再次重走这条路时，两人心中多了几分感慨。
上次走这条路时还是在夜晚，两人被狼轿夫抬着坐在花轿中，七拐八拐地坐了好久，那条路漫长的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如今一切风平浪静，少了心中惦记的那份危险，两人走起山路来心情竟显得格外畅快。
日照山的结界被雷劫劈碎，那些如迷宫般、村民们无论如何也走不出的大山此时走起来格外轻松，那些往日看似走不通的死路，却恰恰是幻境下隐藏的捷径。
一路上，山中的动物们零零散散追逐着跑了出来。
两三只飞鸟安静地趴在枯枝上，歪着脑袋，眨着圆溜溜地眼睛好奇地看着两人的身影。一匹小马慢悠悠地走在山路上，走到一处下雨积攒的水坑中，低下头悠闲地喝着水。
不一会，松鼠、野兔、野鸡、刺猬也接二连三地跑过了好几只。
没有了狡牙的掌控，这座荒山久违地开始散发生机。
大山之中的绿意蔓延的速度很快，只一场大雨，便有毛茸茸的草芽冒出了头。
两人迈进洞穴，石壁之中清晰地留有被火灼烧的痕迹。
这里本是无数恶狼的巢穴，如今却只剩下了寥寥几只小狼，它们躲在远处，用畏惧又警惕的目光看着两人。
四周寂静，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小兔仙的目光一直落在夏柔的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路她觉得夏柔变得异常安静，每当要与她对视时，夏柔总会避开眼神看向别处，似乎在刻意回避她的目光。
小兔仙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拉了拉夏柔的衣角，轻声问道：“夏柔，与织皮女的交战中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没……”黑暗中，夏柔轻声笑起来，只是声音有些虚弱：“我没事，那只小飞蛾一直被我按着打，还管我叫爹呢，我怎么可能受伤？”
小兔仙思考一瞬后默默摇头，表示不信：“你一向喜欢逞强，织皮女是血海中的大妖，纵是你有玉佩护身，估计也不能轻易占到什么便宜。”
说着，她像是想要印证心中的猜想，小兔仙抬起手轻轻抚上夏柔的额头，夏柔躲闪不及，掌心一股入骨的寒意袭来，冰得小兔仙浑身一怔。
小兔仙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眼色一沉。
小兔仙迈开两步走到了夏柔的身前，挡住了她想离开的脚步。
小兔仙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夏柔：“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
“因为神火珍贵又稀少？少烧你一张皮，便能多救一个村民吗？”
烛阳神火与寻常火焰不同，它的燃烧并非依靠燃料，它并不会越烧越旺，而是会随着燃烧掉的东西一起慢慢消失。
神火一旦熄灭，便是永久的熄灭了。
如果不是有几只羊中途被村民抓去，恐怕仅凭那微弱的火焰，根本无法将所有的羊皮都烧尽。
夏柔想解释些什么，但还没等她开口，小兔仙便猜到了。
夏柔只能把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慢吞吞地道了一句：“别生气……”
小兔仙收回手，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小兔仙缓缓抬起头，忽然道：“夏柔，我们回天界吧，现在就回。天界奇珍异宝最多，说不定能找到除烛阳神火之外的办法，总好过在这待着什么都不做。”
夏柔看着小兔仙认真的神情，心头温暖一瞬，却还是摇了摇头，语调轻柔又坚定：“我身上这张猫皮没有想伤害我的意思，它还能替我撑一段时间。我答应了它，替它去见一个人，现在还不能离开，”
小兔仙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她咬了咬嘴唇，道：“猫皮可以替你支撑，可猫皮下的鼠皮呢？”
夏柔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看出来了？”
小兔仙的声音有些嘶哑，她的瞳孔闪动了下，别过头，不忍再看：“不仔细看确实难以发现，可只要摸一下便什么都摸出来了。”
小兔仙道：“那张鼠皮猖狂得很，如果不是猫皮在压制它，恐怕你撑不到现在。”
夏柔那双海蓝色的眼眸微微弯起，她努力挤出笑容，轻哄道：“别担心我，我身强力壮，就算真有变化，也不过是变成猫的模样，可我本来就是猫啊。”
见小兔仙依旧愁眉不展，夏柔像小兔仙凑近，继续安慰道：“不就是换个颜色，从橘的变成白的吗？就当换身衣服穿了。”
小兔仙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忽然一定，目光落在了这石壁上被火烧灼的痕迹上：“我似乎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夏柔好奇追问。
小兔仙大步向前走去：“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经过这么一段谈话后，小兔仙似乎没有什么步行漫步在山间的心情了，她抬手召来了小彩云，两人踩了上去。
一路上小兔仙神色凝重，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即便夏柔一直在努力活跃气氛，但小兔仙也只是敷衍地应答了几句。
那彩云似乎知道小兔仙的心意，飞的很快，没过多久便飞到了狡牙的老巢。
那原先美若仙境的地界此时已经面目全非。这里狡牙的气息最浓重，被雷摧毁得也最严重。
狡牙擅长幻术，那本是金子做成的宝殿在他死后便解除了幻像，化做了木头的模样。木头倒塌、燃烧，变成焦炭与灰烬，遍地都是雷击引发的火焰烧灼的痕迹。
这地方太大，烧焦的木块层层叠叠堆积成山，两人想要在这一堆断壁残垣之中找到狡牙的身体属实有些困难。
小兔仙努力回想最后见到狡牙时他站的位置，思索片刻后，脑海中忽然闪过他的头颅被涟水娘娘石像砸断的画面。
小兔仙踩着碎石断木，一步步往里走去。
涟水娘娘的石像早已被雷电击得粉碎，根本分辨不清摆放的位置了。小兔仙只能凭借着脑中模糊的记忆找寻。
她在一处地方蹲下，伸出手，开始一点一点地拨开压在上面的木块碎石。
夏柔见状也立刻上前帮忙，两人共同清理着。
直到一个被劈得模糊到只能勉强看出狼身的狼出现在两人眼前时，两人才停止了翻找的动作。
只是这狼身面目全非，没有头颅。
“身体找到了，不过还差个头。”夏柔道。
两人没有停息，继续翻找着。
终于，小兔仙的手指似乎触碰到了除了僵硬木头以外的东西，她扒开碎木定睛一看，那里正藏着一颗狰狞的狼头。
狼的瞳孔睁着，像是死不瞑目，他那暗淡无光的瞳孔中仿佛还在映着小兔仙变成羊身的身影。
小兔仙拿起狼头，不知为何她的眼前忽然变得有些模糊，触摸狡牙的瞬间，她的眼前忽然涌现了一阵似真似幻的画面。
随着画面涌来，一些感官上的知觉也开始袭来。
小兔仙忽然觉得自己正置身在水中，她像是溺水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伸出手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却只能被浪花越推越远，任凭她如何挣扎也只能随着水的流动沉入水底。
水底漆黑，看不到一丝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小兔仙再次睁开眼，映入眼中的便是夏柔的担忧表情。
“小兔仙？”
耳边传来夏柔的声音。
“小兔仙？”
小兔仙茫然出声：“嗯……”
夏柔眉头微皱，看起来有些疑惑：“你怎么了？愣在这好半天了。”
“没，我没事……”小兔仙抬眸，那失去焦距的瞳孔在抬起时逐渐恢复了清澈。
她刚刚，好像看见了什么。
小兔仙低头，她看向狡牙被雷劈的面目全非的身体和头颅，心中莫名感到一丝悲伤。
小兔仙伸出手，继续在木头中翻找着什么。
直到一条月白色的手链映入眼中时，小兔仙才停止了动作。
这条手链是这里唯一没有用幻术做成的，是真正的宝物。
它像是被人精心保存着一般，用来装它的檀木盒已经被雷劈碎，它却完好无损。它静静地躺在檀木碎块之间，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小兔仙轻轻拾起手链，那手链触感温润，上面丝毫没有血液与腥气，干净地不染尘埃。
“这是……”夏柔凑近，她看着手链，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是狡牙的东西。”小兔仙道，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链上的纹理，声音低沉又平静：“狡牙托我去把它交给一个人。”
夏柔点点头，也没多问什么，而是抬手将狡牙的头颅和身体装进了玉佩之中。
见这景象，小兔仙一怔：“这是做什么？”
夏柔咧嘴一笑：“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