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皮女的声音轻若蚊蝇，夏柔听得并不真切，她挠挠耳朵，满不在乎地调侃道：“什么爹啊娘的，那么想认亲戚的话，叫我爷爷便好。”
“轰隆！”
“轰隆！”几道惊雷接连响起，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能将一切击碎。
与此同时，百皮阁开始震荡，碎石扑扑簌簌往下掉落，百皮阁上一层挂了满墙的兽皮也接连掉落到神斧劈碎的缝隙之中。
不多时，地面上便多了几张瞪着眼睛惶恐不安的兽皮。
织皮女看向夏柔，语气不再似往常那般愤怒怨恨，反而多了几分平静：“你折了我的翅膀，将我一生都置于黑暗里，那么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个礼物。”
话音未落，夏柔便觉得眼前一黑，随后她的身体传来穿针引线一般的痛意。
“你往我身上扔了什么？”夏柔道，她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在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发生改变，她的身体似乎在缩小，身上的肌肤肉眼可见的变黑，生长出毛绒绒的黑色毛发。
“这是什……吱吱，吱吱！这，这是什么！”夏柔想要说些什么，可想要说出的话到了嘴边却多了些老鼠的叫声。
“好吵……”看着夏柔逐渐变成一只油腻乌黑的大老鼠，织皮女轻轻叹了口气：“我最讨厌猫了，还是老鼠看着可爱一些。”
与其他披上盖头缓慢变成羊的新娘不同，夏柔披上的是一张完整的老鼠皮，所以变化的速度也有所不同。
夏柔咬牙，她知道，在不采取行动，很快她就会失去猫的特征，彻底变成一只老鼠。
想到这，夏柔抬手想要摸向玉佩，却在即将触摸的瞬间止住了动作。
不行，经过这次打斗后，神火已经所剩无几，快要熄灭了。
烛阳神火珍贵，必须留着它，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夏柔眼珠一转，迅速往神斧劈开的缝隙处跑去。
也许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织皮女也不在有所行动，她静静地躺在地上，目光随着夏柔而移动。
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挂在夏柔颈间的玉佩上，神情复杂。
黑暗中，玉佩正泛着淡淡的难以察觉的光芒。
地上本该去腐蚀她脚掌的鳞粉因这玉佩的原因始终无法伤害站在地上的夏柔。
蝴蝶玉佩一直在保护她。
不，换句话来说，是蝶女一直在保护她。
织皮女缓缓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等待着生命流逝。
蛾的鳞粉是永远无法伤害蝶的。
这场打斗从她化蝶失败的那一刻起，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她本就毫无胜算。
天雷滚滚，整座百皮阁不断震颤，碎石四处飞溅。
夏柔不断穿梭在乱石之中，她竭力稳住身形，往劈天斧劈开的缝隙处跑去。
身体的异化让她的动作笨拙了许多，头脑也不再清明。此时的她眼前似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雾，无论看什么都模糊。
夏柔在缝隙下连续跳跃了好几次，双手才勉强摸到了上一层的地面，她手臂发力，手脚并用地艰难爬了上去。
豆大的汗珠从她脸上滚落，她胡乱抹了把额头，咬着牙，一刻也不敢停息地往悬挂着兽皮的墙边走去。
兽皮们的眼睛骨碌碌地在眼眶里打着转，它们有的将目光看向突然夏柔，有的则盯着周遭接连坠落的碎石不断惊呼。
兽皮们的眼神中有害怕，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诡异的兴奋。
“有猫来啦，有猫皮来啦！”
“有鼠来啦，有鼠皮来啦！”
“这里要塌啦！要塌啦!”
“嘻嘻嘻，我们不用被挂上墙啦！”
“因为我们都要被压在下面啦！”
……
夏柔摇摇头，努力想把脑海中那种浑浊的感觉甩出去。她大喘着气，强撑起眼皮看向那些正叫嚷着的兽皮。她竭力抑制着自己想要发出老鼠叫声的举动，大声喊道：“你们之中，谁是猫皮？”
闻言，百皮阁之中似乎静止了片刻，所有兽皮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夏柔，紧接着，织皮阁内响起了海水般汹涌异口同声的答案。
“我是猫皮！我是猫皮！”牛皮回答。
“我是猫皮！我是猫皮！”猪皮回答。
“我是猫皮！我是猫皮！”马皮回答。
“我是猫皮！我是猫皮！”兔皮回答。
……
百皮阁内成千上万张兽皮争先恐后地说着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夏柔咬了咬牙，不再出声。
她站在墙边，目光迅速地在一张张兽皮上扫过。
“不能慌，不能慌……”夏柔默念着，心里的焦急感蔓延周身，犹如一颗在柴中燃烧的火苗，越窜越凶。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猫的特征在一点点被覆盖，老鼠的本能在不断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我不是老鼠，我是猫……”夏柔喃喃着，这怪异的感觉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疯了。
“我不是老鼠，我是猫……”
伴随着头顶阵阵的轰隆声，夏柔的冷汗簌簌落下。她的目光掠过墙壁上一张张七嘴八舌说着话的兽皮，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猫皮在哪里？
不在这里。
也不在这里。
找不到，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明明有的，不行，仔细点，一定能找到，一定能。
虽然这么想着，可夏柔的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比起猫，老鼠的眼睛，实在差了太多。
夏柔努力打起精神，满身污血的鼠皮混乱了她的嗅觉，腐臭充斥着她的鼻尖。若是放在以往，向来爱干净的她一定会恶心作呕，可现在的她却有没时间想这些。
“不对，不对……”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静下心，静下心……慢慢找，慢慢找……”
夏柔闭上眼睛，她放平呼吸，安静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在眼睛派不上用场的时候，就不要过于地依赖它了。
用心去看，用心去听。
地面晃动着，夏柔耳边除了源源不断“我是猫皮”的叫嚷声外，她还听到了兽皮扑扑簌簌往下掉落的声音。
遍地是流淌的血水，有些兽皮飘荡在水中，随着水的波动摇来晃去。
也有些兽皮因百皮阁的不断摇晃而聚集在一起，汇聚成了一座小山。
在兽皮堆积的小山之中，不知是不是错觉，夏柔仿佛听到了一声短暂的猫叫。
那声音悠远又沉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在身上发出的闷响。
夏柔猛地睁开眼，没错，她听到了。
夏柔飞速冲向了远处那堆杂乱的兽皮，她拼命地用自己黑色的爪子扒开覆盖在上面的一张张兽皮。血液带来的腥气几乎把她淹没，夏柔屏住呼吸，一刻不停地迅速地翻找着。
直到一张被血染红的兽皮出现在她眼中时，夏柔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嘻嘻嘻，你终于找到我了。”
那是一张被血染成红色的白猫的皮。
白猫的眼睛微眯，似乎还带有着笑意。
夏柔心中一喜，她抬起手，刚想将皮披在自己的身上，却不想，手上的白猫皮忽然说话了。
“穿上不属于自己的皮是要付出代价的。”白猫尖利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夏柔的动作一顿。
紧接着，白猫笑嘻嘻地道：“不过，我这只猫心肠好，不想要你的命。我可以把皮借给你，但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听见这句话，夏柔很是意外。难不成这里的皮还留有着自己的意识？
她放下了手中的猫皮，认真问道：“什么条件？”
猫脑袋上的猫眼睁开，是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瞳。猫皮笑吟吟地回答：“条件是，替我去见一个人。”
夏柔微微皱眉，但时间紧迫，她脑海中的疑惑不允许她询问出来。她道：“好，我答应你。”
“嘻嘻嘻，嘻嘻嘻！”
白猫笑起来，它似乎并不在意夏柔会如何回答，笑声尖锐又难听：“猫穿老鼠皮，老鼠披猫皮！”
“嘻嘻嘻，嘻嘻嘻！”
“有趣！有趣！”
“好玩！好玩！”
白猫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吭声了。它静静地看着夏柔，似乎在等待她把自己穿在身上。
与这双猫眼对视着，夏柔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她握着这张皮，本该马上行动的她却忽然有些不敢往身上披了。
夏柔的目光看向百皮阁内那成千上万张兽皮，这里的兽皮都是由织皮女亲手编织而成的，每一张都带有邪恶的诅咒。
这样的皮哪怕只有一张流落到外面，后果都不堪设想。
这里的皮必须全部销毁。
夏柔低下头，她看着自己佩戴着的玉佩，心里纠结又挣扎。
只有神火能销毁兽皮。
不过每销毁一张皮，烛阳之火的火苗便会弱上一分，将百皮阁内成千上万张皮尽数销毁不知道要用掉多少火焰。
思及此，夏柔回过神，她看着手中沾满腐臭血液的猫皮，咬了咬牙，一把将猫皮穿在了身上。
少烧掉自己身上的一张皮，便能少消失一些焰火。
多一颗火苗，便能多救下一个人。
猫皮披上的刹那，夏柔正发生着老鼠变化的身体瞬间停止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混沌感消失了不少，眼前那挥之不去的雾气也被吹散。
再次睁开眼，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陌生清澈的海蓝色彩。
夏柔抬手摸向玉佩，一颗火苗在黑暗中闪动，瞬间照亮了兽皮们扭曲的头颅。
夏柔将火苗抛向墙壁，墙壁瞬间连成一片火舌，滔天大火燃烧着黑暗中的一切。
兽皮们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
“好热好热！好疼好疼！”
“我们要被烧死啦！我们要被烧死啦！”
“好热好热！好疼好疼！”
“我们要被烧死啦！我们要被烧死啦！”
“太好啦！太好啦!”
“我们要离开这里啦！”
“我们解脱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