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你是英雄。”

看着飞机窗外风云变幻，她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任务结束，她亲手杀死了十九龙，那一颗子弹，正中男人心口，顿时，血液四处迸溅。

当时的她，像是精神受到了巨大刺激，甚至忘了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恶人，更不敢面对任何人。

她就一个混混，算什么英雄。这是她此时心里的话。

她一直知道，顾甜甜活着出去了，但是至今一直昏迷不醒，她想去见见她，见见这个宁死不屈的胆小女人。

想到这，她忽的嗤笑了声，思绪渐起，她记起了许淋森，她记得清楚，当时逃跑时她奋不顾身对许淋森开了一枪。不过，她既然肯定地开枪就计算好了一切，开枪后，那个叛徒警察为掩护自己，挡枪被击中。

许淋森当时就拼命喊了句：

“沈厌，你有种就他妈再开一枪！”

战火纷飞的声音渐渐消失殆尽，沈厌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直至那时，他才信了，沈厌背叛了他们。

现在想想，许淋森估计早就恨死了她。依照他的性格，应该每逢清明节都去踹沈厌的坟头。

他们两个的缘分确实神奇，两个人都脾气硬，谁也不会对对方低头的那种。

高一开学那时，在遇见顾甜甜以前，许淋森就无意觉得这小女生太吊了，他就下定了决心追她，幸好，在相处的过程中看清了她，他发觉，两个人势均力敌，只能做刀口舔血的朋友。

如果…年少他们真的终成眷属，沈厌心想，陈炽该怎么办？

也许…他还是只想杀死自己。

想到这，沈厌猛的惊醒了。

这是与生俱来的，她不会主动爱上任何一人，更不会一见钟情。她是冷血的，同时，也是热血的。打动她，难如登天，不过只要有人愿意视她如命，她也就认栽了。

“沈厌，你败北了，败给了这一生最拿手的物理——”

当她决定为那个男人洒出热血时，她就已经被热血充斥了满身。

“别去英国了，留在北京。”

她总不能这一生只靠着那破烟续命。

……

经过一场高空中心惊胆战的颠簸，飞机终于落地北京。

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此刻是北京时间九点十二分。

她随意找了家酒店定了个房间。

进门后，她将行李丢下，简单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身衣服。穿衣镜中的她，灰色体恤搭一件墨绿色的外套，挽起裤腿，右腿的纹身历经几年并未褪色，依旧清晰可见。

犹豫一瞬，她缓缓低下眸，抬手拉下了体恤领口处。

再次睁开眼，她再次看见锁骨处的缝合伤口，那里有一个新的纹身，简简单单两个字母【C-C】穿插着那处伤口。现在，她只觉得那条疤痕丑死了。

这是留给陈炽最后一个坦白。

想到这，她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了手机，她拉下手机上的信息栏，关闭了飞行模式，几秒过去，手机疯了一样闪灯。

看着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她的指尖落在空中轻颤，静了会儿随后点开了短信通知栏。

那串熟悉的号码来了几条消息。

00:09

【沈厌你在哪。】

00:28

【接个电话告诉我。】

4:56

【告诉我我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沈厌觉得他喝醉了。清醒的他怎么可能说出这些毫无尊严的话。

看着这些消息，她竟然莫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犹豫过后，她还是于心不忍，拨通了那个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

终于，第三十二秒，他接了。接通后，两人默契地安静对峙。

沈厌突然发问：“你酒醒了么？”

半晌，她听见了对面点烟的声音。

陈炽：“你在哪。我不去找你，告诉我行么。”

对面传来呼出气体的声音，他好像抽了口烟，声音还是醉醺醺的。

“你好好生活行么？”

沈厌听着他的气息，一股酸意突然涌上心头，她有点想哭了。

“还能做朋友么？”陈炽压着嗓子，并未回答她的话，反而说着，“我爱你，你知道。”

“我不要——”她还是觉得不甘心。发自内心和灵魂的，她不想只做朋友。

女人娇软的声音传来，陈炽听得心间一颤。

他忽的笑了，男人腔调端的散漫，酒味弥漫，说道：“你又在摇尾巴。”

后来，通话又只剩了挂断的提示音。

通话来时，显示出了是境外通话。原来，她回了北京。

陈炽终于清醒了，一路上跌跌撞撞回到车里，借着酒劲又昏睡过去。

………

清华大学。

“许教授，校门口有人找。”

突然，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许淋森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问：“谁？”

“没见过，不过，看着像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那位女老师眨了眨眼，顺势靠在了办公室门沿。

“这次又是那个前女友？”女老师突然来了兴致，饶有兴趣看着眼前的浪荡男人。

许淋森起身，风情万种的一双眼里带笑，道：“可别，家里已经有了贤妻。”

他又问：“女孩叫什么？”

“她嘴硬，只说姓沈。”女老师回忆了下，“看着不太乖啊，腿上还有字母纹身呢。”

听到这，他的脑海里不免想起那个人名。他笑了声，又故作镇定整理着发型，问着：“什么字母？”

“S…Y么？还是SX…？”女老师回答。

没等她说完，许淋森甩下了个人影就冲了出去。

“不是——你这么急干嘛…”女人有些不解。

出去校门口，许淋森喘着粗气，抬眼看见红绿灯下低头抽烟的那个女人。好奇怪，年满三十，学生气却突然溢的不成样子。

一瞬间，许淋森就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沈厌，永远只能是好人。

沈厌闻车鸣笛声恍然间抬头，目光延续，她望见了许淋森的身影，他一手夹着烟，威风凛凛冲向她。不自觉地，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淡笑。

看见她的笑，许淋森快要哭出来。这混蛋女人，怎么他妈谁都骗。

到达女人身前，许淋森故作平淡，反手去拧她胳膊，压到了身下，厉声道：“你越狱了？”

一瞬，沈厌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控住了，她感到阵阵疼痛，求饶道：“哥，我真是好人，老子是他妈英雄啊。”

“你怎么没一枪让我睡过去？”

许淋森紧盯她的双眸，咬牙切齿地问她。

“你这不还活着么？”沈厌笑着反问他。

许淋森翻过她的身子去与她紧紧相拥，他骂骂咧咧道：“两年半了，你他妈滚去吃牢饭了？！”

“对不起啊哥。”沈厌说。

反应过来，拥抱也结束了，许淋森去抚她的五官轮廓，这才发觉这不是幻觉。她是真正回来了。

许淋森的声线变低，有些委屈说道：“顾甜甜还没醒呢。”

沈厌说：“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怎么骗你们这么久？”

“…傻逼。”许淋森无奈地笑笑，同时抹了把眼泪。

“见过陈炽了么？”许淋森心怀忐忑，还是坦白问出了这句话。

沈厌有些诧异：“我们在上海遇见了，他没说么？”

许淋森嗤笑一声：“当年的事我一个字没敢和他说。不过，过去这么久，我就不信他猜不出来。”

“……”

“我知道他为什么憋着一个字不说。”

“…为什么？”沈厌发自内心地问了句。

“他想娶你，不管你什么人。”

沈厌心里顿时难受极了。她忍着艰难，似是妥协，道：“他说，他过得很好。没有我，他过得很好…”

“我们都该庆幸，是吧？”沈厌眨着亮晶晶的一双桃花眼，看起来难过极了。

“放屁。”

许淋森一语道破他的伪装，他说：“你知道么？他一直以为你嫌弃他的病才离开的。”

“……”

“那怎么办？只能拼了命给所有人装正常人。”许淋森说：“别怀疑，他就是不正常，你不在他的病根本就好不了。”

“……”

沈厌瞬时回想起了这几天与他的谈话。

“我活得很好。”——我已经是正常人了。

这句话，分明是这个意思。而她，却以为他真的好了。

“你他妈别告诉我你不想嫁了。”许淋森挑了挑眉，道：“你进去之前说的话我还存着呢，想不想听？”

沈厌这个人他还不了解么，她不爱说情话，也不信情话，爱人就会拼了命，她对得起所有人。她现在肯定已经爱惨了陈炽。

“我想要陈炽的明媒正娶。”

她低着头，笑着轻声道出了那句话。

“杀父之仇你都给他报了，不给你都难。”许淋森笑着说。

沈厌突然没了任何力气，缓缓蹲下身，痛哭出了声。

“我爱他。”

靠着一盒盒破烟，过了一天又一天。

“哥…我以为他会恨我是个叛徒…我都不敢回北京了。”她低声喃喃着。

许淋森不知什么时候叼了支烟，呼了口烟，他慢条斯理道：“天塌了，他这个疯子也爱你。他结束自己也不会结束你们，懂了没。”

“……”

“沈厌，传出来你遇难那天，陈虹病逝了。”许淋森说：“你说，这和家破人亡有什么区别？”

沈厌的思绪一滞，有些难以置信看向许淋森。

“陈炽，真他么只剩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