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沈厌。”
沈厌哭着去想这句话。
他为什么这么固执 。
直播结束,有人在现场录了像,传到网上,又是一顿热潮。
沈厌也没了心思去关心。
病床前,沈厌伸手去触碰男人的睫毛。
摸起来,似乎又长又脆弱。
缩回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她重新掀起男人眼睫上的碎发,看着那崎岖不平的皮肤,她默了一瞬,俯身去吻那些疤痕。
人生第一次,她想要认真地去爱眼前人。
沈厌俯身,贴在床沿,她静静地听着男人的心跳。轻声喃喃着,“陈炽,我很喜欢你的这双眼睛。”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觉得这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冷冷的。”
“后来——我仔细一想。”
“好像是你年少时看我的眼神过于炙热。”
她落了一颗热泪,“我记得,你生日在九月份,刚好是秋天。不冷不热…我们就去领证,行么?”
“订完了婚,就又到了冬天。我喜欢冬天,到了那时候,周围一切都是冰凉的,除了我们的爱。”
“我好讨厌你。不管多爱我你总是一言不发。当初我回国,那天夜里我碰到你在抽烟。”
“我知道,你记得我,也爱着我。”
“我喜欢你书桌上的那枚戒指,很漂亮。”
“《绝唱》那本书,我也看了。我看的出来,十几年里,你很想我。”
“我不喜欢被求婚,尽管安静或吵闹。我也不喜欢鲜花,看起来奢华至极又毫无意义。”
“我喜欢听你说我爱你。”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昏睡过去。
此时,陈炽刚刚清醒过来。
额头处,货真价实的痛感顿时涌起。
他坐起身,瞥了眼沈厌,想了想,似乎不管怎么样都会把人吵醒。
他轻拍沈厌的肩膀,将她唤醒。
沈厌睡的不稳,很轻易被叫醒了。见男人醒来,她轻声问,“你感觉怎么样?”
“好些了。”他应。
随即,“陪我休息会儿,行么?”
沈厌有点难堪,“还在医院里…会有医生来的。”
他话语直白,说:“不干什么,就只是抱着你。”
“……”她脸更红了。低声回答:“我当然知道。”
陈炽看了眼吊瓶,又一把把人扯进怀里。
沈厌闭着眼不去看他。
“你有伤…自己好好休息吧。”她随便憋了句话。
陈炽说:“沈厌,看我。”
“……”沈厌缓缓抬头。
男人捏着她的下巴,重重吻了下去。
唇齿被抵开,气息也热腾腾的。
动作间,陈炽的胸腔内燃起一团烈火。他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去解她的衣服。
沈厌一慌,连忙起身,她道:“不行。”
男人把头压在她的颈窝,他闭眼,问:“现在几点?”
沈厌看了眼腕表,道:“下午七点半。”
“……”闻言,他才缓缓起身。
沈厌把手绕到脊背拉好了衣服拉链。道:“等会儿李医生给你来换药。”
“她来,你这么安心?”
沈厌看他,道:“如果你们真有点什么早就发生了。”
“还想让我们在一起么?”
“……”一句话,把沈厌问懵了。他怎么这么记仇。
他轻笑,“你知道我当时什么感受么?”
她没有回答。这时候,无论什么回答好像都显得多余。
她走到陈炽身前,伸手去拥抱他。
就这么静静相拥,也不知过了多久。
倏地,门被啪嗒一声打开。
李鸢走进来,她抬眼看见沈厌。默了一瞬挤出来一个笑脸,“这么恩爱啊?”
沈厌淡淡笑着。
她说:“沈厌,去前台缴一下费吧。”
“嗯。”
沈厌也没半分怀疑,径直离开了房间。
李鸢看了眼陈炽,问:“伤口怎么样?”
“疼。”他回答。
李鸢打趣他,“看你刚才的模样不太像啊。”
他漫不经心回答,“演戏呗。”
李鸢回归了正题,让他回到病床上,去给他额头上的伤换药。解开绷带的一瞬,她的身体一僵。这伤口的位置,的确很危险。
她轻轻一碰,感到陈炽的身体一颤。
她缓了下,说:“我听许淋森说了,你不能这么频繁注射。”
他轻声解释,“…发病了。”
“和沈厌说一下吧,我们去国外,在英国有个精神科名医,能解决你的问题。”
陈炽思考了一会儿,像是以前已经有了答案。他缓缓回答说:“不用跟她说。”
“陈炽,你在怕什么?”
一句话,挑明了男人的伪装。
他心思一停,抬眼看她,没有情绪一样反问:“我怕什么?”
“你想让我说出来么?”
“……”他没了回答。
“你怕沈厌知道你是精神病人会不要你。”
“……”
李鸢说:“我早就观察过,她不会是这种人。”
他轻声笑,不在意似的。
“李鸢,我知道她不是这种人,但是我不敢赌。”
他从没觉得沈厌会出轨,但他觉得她会爱上别人。平常人听来,这句话矛盾至极。
“如果你的病治不好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
他没想过,准确地说,他不敢想。
“陈炽,我不想骗你。你的病已经很严重了,那种药即使让你看起来是个正常人,但早晚会透支你的生命。”
“嗯,少活几十年无所谓。”
“到时候,你大概已经和沈厌结婚了。”她越说越觉得嗓子发痛,“也许,你们有了孩子。如果你死了,你想过沈厌吗?”
“那就…不结婚了。”他回答:“到时候,我和她的那些前任没有区别。喝些酒,睡一会儿,第二天她就能把我忘个干净。她是什么人…我也清楚。”
话音落地,他眼角还带着笑。
“好…”李鸢继续:“我呢?许淋森呢?陈阿姨呢…你总不能只记得你爱的人的吧。即使沈厌活得自在,那我们呢,你想过我们么?”
听完这些话,他难受地抱着头,俯身说着:“我没想死,也没想病。”
“我也痛不欲生。”
发病时,耳边的那些话总是无比难听。
话语朦胧却字眼清晰,无时无刻不逼着他。他没办法,只想解脱。
“我才二十六,我也他妈想结婚,想闻名世界,也想无病缠身。可是我能么?”
“因为我是陈炽,所以我不能。”
“……”
“我不该活着。”他低声道。
见他话语这样颓废,李鸢也有些慌乱。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你走吧。”陈炽说。
李鸢站在原地静了会儿,还是走了出去。
恍然间,他又想起了沈厌。
他记得,高一的运动会,左亦带领篮球队输了比赛。
他无比羞愧,站在原地像是出了神。
现场人声鼎沸时,沈厌独自一人,穿越人海将他拥入怀里,在他耳边低喃:
“左亦,我好喜欢你。”
“下了比赛,我陪你去网吧打会儿游戏好吗?”
沈厌微微笑着,对着他的心事只字未提,却给了他最大的信心。
她说了两件事,是左亦最在乎的。
左亦顿时泪洒。问道:“你对我失望么?”
沈厌盯他眼睛,“当然不会失望,我记得,球场上的你很帅。”
“下一比赛我肯定赢回来,让你举着奖杯好不好?”
“…好,约定好了。”沈厌应了声,
陈炽在一旁默默看着。
他嫉妒么。
当然嫉妒,那团火让他心脏痛不欲生。
她原来这么会爱人。
对她来说,喜欢就是喜欢,讨厌也就是讨厌。对于每个爱人,她都会拼尽全力,尽管少时多么可悲。
而陈炽,从未听人这么说过。
“你对得起那些人么?”
“你对得起自己么?”
“你想过我们么?”
这些话,无休止出现在他生命中。像是一捆细小绳子,困不住□□却勒得心脏血流。
……
一小时过去。
沈厌开门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厌看他状态不好,试探地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
沈厌走近他身前,仔细看了看伤口处。说着:“我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些水果,你要吃么?”
陈炽抬手抓住她的手腕,问:“沈厌,如果我是个病人,你会和我相爱么。”
“什么病?”
他认真看她,“终身难愈的病。”
沈厌反问:“你会爱我么?”
“嗯,很爱你。”
沈厌说:“生着病还爱我,你的感情不浅。”
“……”
他不说话,似乎是在等那个答案。
愣了会儿,沈厌欺身去勾他脖颈,吻在他的唇。缓缓道:“陈炽,我会陪你治病,尽管是一生难愈。”
这应该算是“爱”吧。
陈炽的眼眸渐暗,问她,“我想听你爱我。”
沈厌耐心又认真地回答:“我爱你。”
接着,她去翻购物袋里的水果,问:“你喜欢什么水果?苹果?青提还是橙子?”
“苹果吧。”
“好…青色的还是红色的?”
他笑了声,回答:“青色。”
沈厌于是翻出来两个圆滚滚的苹果,去到病房的洗手间里清洗。清洗完抽了张纸巾擦干净,随后走出了洗手间。
她将其中一个递给陈炽,“要吃么?”
陈炽也伸手接过,握在了掌心里。
沈厌有点纳闷,“你饿了么?”
“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过于油腻的,我帮你煮了些粥,要吃么?”
陈炽缓缓地摇头。
他问道:“你觉得我的工作怎么样?”
“很累吧?当初我回国就觉得你瘦了好多。”
他接着问:“你觉得我的成就怎么样?”
“很累。”她还是认真地应了这句话。
“如果我从中科院辞职,你会说什么?”
沈厌猜测,他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决定。
沈厌仔细想想,再次认真回答:“陈炽,我记得他们一直说你是二十一世纪学术界的新星。”
“……”
“但我想说,即使你陨灭了…”她说:“我也会想捧起那些灰烬,跌跌撞撞地告诉他们,这是陈炽。”
……
不必滞留在人类世史上,
我将永远将你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