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生命只有十四天。」
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后,张渡解开安全扣时偏头看了眼右边的人,少女呼吸均匀,轻轻颤动着眼睫,一片静谧美好的模样。
车载空调还在嗡嗡作响,张渡活动酸涩的肩颈走了出去,往不远处去抽了一根烟,他来到柱子下方掏出把打火机,手挡住火苗点燃烟。随着烟雾冉冉上升开始隐绕在面庞上,手机开始一阵震动。他拿出注视上方的来电备注,客服,点了接通键。
“小灰灰说你见人了?”
“嗯,没想到他还会跟你说。”
“渡哥,我发现你变了。”电话那头的人义正词严说道,“你以前可是什么都告诉我的,现在呢,我连你见哪个妹子都不知道。唉~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看来给顾景备注客服还真是明智之举。
“……”
张渡淡淡一笑:“说正事吧,别七拐八绕的浪费我时间。”
他明白顾景的性格,绝对不会无聊到问这种事而打一通电话。事实确实也是如此,顾景的确是有事要跟他讲,可话到嘴边又神神秘秘道:“还是下次再告诉你吧。”
张渡回到车内的时候,产生细微的动静瞬间让沈嘉树苏醒过来,她茫然眨眼地环顾一圈,问道:“这在哪里了?”
“外太空。”他简单说了三个字,垂下眸子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沈嘉树顺手接过低声又重复了一遍,话语参杂不解的犹疑。
她明显睡懵了:“我怎么会在外太空了呢。”
张渡摇头失笑,抬起手臂拎起她的书包往停车库的电梯里走,侍应生面带微笑的把他们带到二楼的一间包厢内。
包厢房间封闭,面北朝南,室内无论是装潢还是格调整体看起来富丽堂皇。沈嘉树不经意抬头,看见门框上方有块刻字体的褐色木牌,名字叫空中花园·外太空,是根据季节推出的主题餐厅。
……想来想去,原来是餐厅名字,沈嘉树为方才的愚蠢感到懊恼,她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下意识目视前方,终于明白主题为什么要叫空中花园了。
扇形状巨大的彩色琉璃玻璃窗比人还要高立再面前,这个时节百花齐放,一眼望去,彩色群花似是海浪波涛温柔的在翻滚,无数的蝴蝶扑腾着翅膀在花丛中不停地舞动,她痴痴地看呆了。
每当阳光从琉璃窗倾泻而下,整座包厢都将包裹在浪漫梦幻的场景之中,准确来说非常适合情侣的约会,因此今天的客人络绎不绝,只为了一睹芳景。但空中花园餐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订得到,得提前预约或者要成为专属客户才能有一个看景的位置。
不知不觉张渡站在旁边,他兴趣寥寥对眼前的景色不太感冒:“你很喜欢花吗?”
沈嘉树两只手贴在玻璃窗,闻言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她微笑洋溢说:“喜欢花和蝴蝶,女孩子一般都喜欢漂亮鲜艳的事物。如果我今天带了画板和画笔,势必要把窗景的一切都画下来。你看,那只蓝色蝴蝶。”
张渡顺势看去。
“蝴蝶的生命周期只有十四天,短暂的十四天它会用最美丽的颜色去燃烧自己的生命。”沈嘉树眼底流露一丝惋惜,“世界上的生命都很渺小而短暂,所以如果有以后,我更想用画画记录一逝而过的景色。”
张渡鼻尖哼了声轻笑,不知道是在嘲笑她的幼稚还是天真的想法,说了一句“小女生。”
这句话落下的那刻,沈嘉树气鼓鼓道:“你干嘛说我,难道你没梦想吗?”
默然之际,沈嘉树将头给转回去继续看风景,张渡则坐回凳子旁边的侍应生见状递上餐单开始点菜。
“真喜欢的话,可以把蝴蝶制成标本,这样的话可以陪你一辈子。”
“不行啊。”沈嘉树反驳了他的观点,依依不舍离开窗前坐在男人的对面,双眼直直地盯着,“等死了之后,肯定要落叶归根的,不然一辈子待在标本里多可怜啊。”
“就这些吧,然后要两壶新季的玫瑰花露茶。”张渡把餐单还给了负责的侍应生,另一个侍应生紧接着端来托盘,放上餐前甜点。等准备好一切两个侍应生便出去了,他才回答了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喜欢是最重要……”
话语戛然而止,他无奈地扶额,搞不懂为什么要跟一个心智不成熟的高中生掰扯那么的幼稚的问题。于是,张渡把餐前的甜点推到她的面前说:“先填一下肚子,尝尝,但别吃太多后面还有菜。”
眼前几道精致造型的小甜点,沈嘉树忽然担忧的问道:“这里的价格是不是很贵?”
张渡轻飘飘嗯了声:“还可以。吃不起可以逃单。”
“那怎么能行啊。”沈嘉树一脸不可置信,瞬间如鲠在喉,“要不然我们还是换一家地方吧,虽然……我有些穷但是请人吃饭还是可以的。”
望着她的那张布满忧虑的小脸,张渡第一次觉得要好好教导她提高警惕性,不然之后被别人骗去还替人数钱呢。
“你就担心这个吗?”
沈嘉树看过去,眉心深深蹙起,不太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普通人听到我的话下意识的反应会对我产生不好的印象。你难道不担心我是坏人吗?”
她摇摇头,真挚道:“你说了,跟你上了那辆车就没有回头的可能。所以,你骗我我也愿意认。”
沉重的话语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脑袋,张渡指尖扣在扶手边缘,无可奈何地哂笑:“你小小年纪对金钱考虑还真多。我乐意给你花你就接受,完全不用心疼。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我花钱,你明白吗?”
在他的眼里对面的年纪太小了,小到连这番真挚而沉重的许诺都变得那么幼稚,人的一生中有过太多承诺了,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到最后都一并溺毙在时间的长河中。
少女眼神乱飘,嗫嚅道:“我也比你小不了多少啊。”
“我比你大六岁。”张渡轻而易举听到她小声嘀咕的那几句话,义正词严说,“过完年底的生日,我就二十四岁了。”
怔然之际,沈嘉树察觉到这番话好像在刻意拉开一道距离,所以全程都没怎么讲话,安安静静的却有些变扭,反复品味那句话的意思。
一边回复手机的消息,张渡接过杯子递到嘴边,无意瞥一眼,在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她眼睛、鼻子,嘴唇,还有无一处不写着‘我很无聊’四个大字的脸蛋。
张渡:“你怎么不玩手机打发时间?”
沈嘉树闷闷道:“没手机卡,没网不能玩。”
……
张渡不经在想。如果以网络聊天的形式聊这个话题,那他一定会认为对方应该被家里管的很严格的学生,偷偷摸摸背着父母玩手机,那时的他会劝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劝告。
其实想想也挺有意思。侍应生正布置好菜,沈嘉树特意伸出了手掌,张渡看见她的动作不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餐盘都没有我的巴掌大唉。”沈嘉树感叹的同时,菜肴还在一道道的上,她不安地捏筷子小心翼翼地问,“这么多我们两吃得完吗?”
“吃不完也没关系。”张渡使用公筷从餐盘夹了块排骨放到小碗里,“试一试。我想这道菜你应该喜欢。”
沈嘉树浅尝了下味道,眼眸瞬间明亮,非常好吃。虽然一个盘子里只有三块排骨,分量极少,但炖得软烂脱骨,汁水充盈在口腔,顿时回味无穷。
贵有贵的道理,至少满足了色香味俱全的硬性条件。
用餐环节,对面举手投足间都给沈嘉树无形的压力,在吃饭方面她向来是想吃什么丝毫不顾及吃相,但男人像是从小培养训练出来的一样,里里外外透出一股骄矜优雅,准确来说斯文得像跟一位左手拿刀、右手拿叉的外国人吃饭。
吃完了饭后,侍应生进来把吃剩的盘子给收走,腾出地用来给沈嘉树写作业用,她乖乖地把作文掏出来,下一秒听见凳子挪动的声响,她听到张渡说:“你吃饱了吗?”
“嗯。”
“好,你在这边写作业,布置你一个任务?能完成吗?”
沈嘉树略一思索:“应该能。”
“其实我更想听到‘能’或‘不能’而不是应该。”张渡认真的说,挑起眉,“希望你能好好改一下措辞。”
沈嘉树焦虑喜欢咬笔头:“能!”
“乖。”张渡不吝啬夸奖,眼里流露宽慰的欣赏,“现在你需要完成英语同步训练,还有科学模拟测试及作文两篇给你一下午的时间。”
下午四点整时,沈嘉树仰头望钟,发现天色不早了,她完成布置的作业急速地把作文补添上最后一个段落就把写好的作业理进书包里。
背上书包,周围环视一圈,他并不在包厢里,可能是趁着她学习的时候走出去了。视线隔了道扇形彩色珐琅琉璃门,沈嘉树看到他正躺在太阳椅,静静憩息,在想要不要说一声自己要回家了。
室内和室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温度,男人很困倦所以睡得异常安稳,斑驳的光点不停挪动,时而落在宽窄地眼皮,时而落在唇周边缘。她小心地跟随光点挪动步子,一时忘却要说的话,顶上的遮阳伞殓去了大部分的光芒,投下了阴影。温和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掀起薄薄的裙边,心思也犹如裙边活泛开来。
她短暂忘了呼吸,胸腔闷窒,仿若又回到了盛夏的下雨天。但意外地,没有让人感到不适。
男人忽地睁开眼睛,淡漠地、冰凉地。她避无可避和他对上了视线,内心一阵胆颤,有像是做贼心虚,赶忙规避了不带感情地对视,慌忙找补道:“我要回去了,来跟你说声。”
他起身说:“那我送你吧。”
“不用,我可以坐公交车回去。”她不想再麻烦别人了。
他并没有坚持,礼貌说了句:“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沈嘉树舒心笑了:“好。”
独自乘坐公交车回去途中,俯瞰整个街道光色五彩斑斓,热闹非凡。沈嘉树眼前不由得浮现方才那幕,闭上双眼,发现无论过去多少月,多少年,她始终记得这天。
最美好的一天,同样也是宿命降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