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识他那天起，只知他私下模样，一本正经穿着校服，全程稿子像个摆设的站在台上发言，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面对旁人时，他的冷静、冷漠都像无形拒绝的“手”，格格不入的站在最高处。

站在台下，沈念舟仰望李熙载，过去因为身高，她经常仰望他，可今天,此时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不仅是身高的仰视。

她与李熙载相比，从未站在人群前，她没有勇气面对他人的审视。

骨子里，她是胆怯的。

不过伪装太好，别人瞧不出，只觉她害羞而已。

李熙载则像个“领导者”，冷静审视着面前的人群，没有情绪波动，见惯了“大场面”的处之泰然。

他与她的距离，或许从一开始，心态上就不同。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未落在她身上，沈念舟有点失落。

“没看到？”不觉嘟囔出声。

有可能，活动开幕会馆不大，但参与的人不少，光是参加活动的学生应该也有上百号人，粗算也有300多人参与活动，芸芸众生中，她也仅仅是他余光到不了的一角。

机械的鼓着掌，直到欢迎大会结束，李雅交给她名单，让她去带一组学生，她才仔细翻看活动书，她的那一组，赫然印着“李熙载”三个字。

“你不知道……你家教的学生参加活动，而且，还是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沈念舟太好懂，看她一眼就知道心思写了满脸，李雅想不读取内容都难。

“确实没听他提起……”

“可能忘了吧。”

“但我明明跟他提起过。”

“怪不得……”

“什么？”

“你这学生，原本没有参与活动，是最后一个报名的，我记得，当时活动资料都提交来了，是他们老师另外给负责人打电话，当时我刚好在，所以记得。他是临时决定参加的，估计是临时起意。”

就算临时起意，他也是估计的，截止日期到今天有十天了吧，他提都没提一句，什么意思？玩神秘？

或者，他并未想起她。

又或者是故意为之。

所以，为什么呢？

什么是真的？

疑问萦绕心尖，有答案又像没有答案，所以的一切都是她猜测，可她猜人从来没准过，拿捏不住别人心思。

哪有人真的了解别人？

到底是她多心了，不去猜也不会多虑，沈念舟开门前调整了呼吸，深呼吸两口，拉开活动室门。

原本还吵闹的教室瞬间静了，下一秒，好事的男生们又嬉笑起来，只是，这次目标换成沈念舟。

“咦，哪来的小姐姐？”

“东大的小姐姐？”

“带我们组的吗？”

“姐姐你多大啊？有没有男朋友啊？”

……

同样是人，怎么有的男生就如此幼稚呢？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沈念舟强忍抽搐的嘴角，扫了一圈，并未见到熟悉身影，站在讲台上，她示意学生们安静，做了自我介绍，又讲了本次活动内容以及注意事项。

两周任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实验报告也不算难，只是这群学生到底有几分实力，她拿不准。

“有什么问题可以提问，希望接下来两周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嘴上说的是“好好相处”，心里却在祷告：小屁孩们，不要给我惹麻烦！为了学分，老娘很拼了好吗！

毕竟当家教有钱赚，即便是面对难以捉摸的李熙载，总好过青春期调皮的男生们……

这么一想，李熙载的冷漠都顺眼起来。

“小姐姐，叫老师显老，叫姐姐吧，以后没准是我们学姐呢。”

“学姐就比我们大一两岁而已嘛。”

“沈姐姐，有男友吗？”

“姐姐，你看我有机会吗！”

又闹腾起来，沈念舟似笑非笑，不知该不该张口教训人时，教室门“呼啦”一声被人大力拉开，她转头，熟悉身影出现在门口。

校服在男生身上显得松垮，少年英姿勃发，面上却如寒冰，扶着门框的指尖，轻敲了门边。

“来晚了。”

生疏的报告，打断屋中男声嬉笑声。

“喂，熙载，你跑哪去了？”

“嗨，来的正是时候，喏，我们这次活动带队人，沈学姐。”

“快跟沈学姐打个招呼。”

“哎，沈念舟沈学姐，有男友吗？”

“沈学姐，弟弟行吗？”

李熙载走到座位上，毫无反应，靠在椅背上瞧她，顺着别人话，道：“沈学姐好，沈学姐看弟弟行吗？”

沈念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是气是羞，嘴巴抿紧了些，嫣红唇瓣泛了白。

“吱——”

刺耳声打破尴尬，椅子被推出半米远，所有人目光望向李熙载，李熙载很淡定翘着双腿，冷淡道：“哦，腿长，打扰。”

男生们不由自主发出嫌弃声，只有李熙载边上男生疑问看向他。

“你今天什么情况？不大对劲。”

李熙载别过头，眼神却不觉瞥向讲台，“没什么。”

他只是，有点气自己。

看她被人逗，气别人，可自己也忍不住想打趣她，她到底怎么看自己？

他不行吗？

气自己，也气她，气自己一时气盛，气她难撩迟钝。

可她一撇嘴，他又忍不住难受。

总想帮她一把。

“这位同学来得晚，没听清的内容我一会儿给你活动表。”沈念舟努力笑了下，礼貌得体。

她怎么能跟“小屁孩们”计较呢？

“不用，老师给了。”晃了晃手中手册，李熙载冷淡道：“可以下课了吗？”

“啊……如果没事就自由活动，凭手里票可以去食堂点饭，下午我们正式开始。”

沈念舟叮嘱完，学生们站起的站起，走开的走开，有几个活泼男生想围住沈念舟，李熙载叫了几人名字，“再不走要饿死了。”

算是替她解围。

沈念舟收拾完桌上材料，出了教室就收到信息。

李熙载：【不谢。】

谢他个大头鬼，他就是不安定分子！有他在，这次活动恐怕异常艰难，沈念舟看着手中名单，怎么偏偏她分配到李熙载这组呢？

想起李雅，又想起似乎她前几天见过李熙载，又想起李雅的欲言又止，沈念舟拿出手机刚打了一行字，停了动作，因为本尊就站她面前。

“该不会是准备发信息骂我吧？”

“怎么会呢……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几乎咬牙切齿。

“难道，你和你家教的学生，相处不太融洽？”

算不上融洽，也算不上恶劣，就是面对他，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嗯，这个词概括准确。

心如止水的她，现在突然起了“涟漪”。

到底哪里错了？为什么开始注意起他了？

不该如此——

如果踏错一步，她又会被伤害吧。

他们是不同的人，她知道的。

从第一次见到他时，第一次踏进他家，她就知道，他是不食人间火的“大少爷”，她是寄人篱下的单亲女生，也不对，她连单亲都算不上。

上一次见爸爸已是1年多前，来东申上大学爸爸都没有送她，至于妈妈……她有过，在很小的时候……

她以为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被双亲遗忘的存在，结果发现，原来别人家庭幸福，只是不常在身边陪伴，孤家寡人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没事，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呢？

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所以，她对李熙载不过是“同病相怜”的感情罢了。

“如果为难，要和我换吗？我领的是初中。”

“不用，没事。”

“不必勉强。”

“没事，我能应付。”

只要，“铜墙铁壁”就好。

但是为什么会失落呢？

食堂吃午饭，沈念舟坐在钱乐乐对面，心里想着事，筷子不觉伸向对面餐盘，钱乐乐一筷子制止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念舟尴尬收回筷子，嘴角扯了扯，“我就想尝尝你的菜，好吃下次我也点一份。”

钱乐乐轻哧一声，“得了吧，你发呆我还看不出吗？”尝了口菜，又问：“活动不顺利？”

沈念舟：“没有，应该……还算行？”

钱乐乐：“别想乱七八糟的事了，有什么需要找我。”

沈念舟笑了笑，有个靠谱朋友真好，“行啦，知道了亲爱的~你最好了，来送你块鸡丁！”

两人说说笑笑，无人在意角落时不时扫来的目光，凉的，冷淡中藏着烈火的目光。

和钱乐乐分开，路过校泳池，隔着铁丝网，沈念舟站着看，一时回忆起很多事。

小时候，模糊印象里，她和表姐一起去水上游乐场，水很深，她有点怕，小朋友们争先恐后跑上滑梯，落水时大人们会接住，她转头唤爸爸妈妈，但是爸妈都在岸边，表情不太愉快，她不敢打扰，后来表姐拉她一起。

“没事，我会接住你。”

表姐先滑下去，她坐在滑梯上，叫爸妈，可是太远，没有人注意到她，后面人催促她，沈念舟手一松，顺着水流滑了下去。

水从四面八方涌进口鼻，她一张口就被淹没，瞬间恐惧弥漫心头。

她扑腾着，感觉自己即将溺死，她感觉有人拉住她，可她太矮，脚靠不到池底。

周围都是嬉笑声，她只真切感受心脏因恐惧产生的剧烈跳动。

太可怕了。

窒息的沉沦感。

年幼的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恐惧。

后来才知道，表姐自己也跑错区域，去了深水区，幸而有大人发现了她们。

从此以后，沈念舟都不再靠近泳池。

她害怕。

无论多少年，经历的恐惧是真实烙印在心中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驻足良久，刚转身就看到李熙载，站在她身后，相隔不远，不知他几时到的，也看着泳池。

“有什么特别的吗？”

沈念舟看着他，冷清不苟言笑的少年，像每个学生时代都会憧憬的那位“学长”，不知他藏匿于多少少女梦中。

好看的少年，总让人欢喜，可沈念舟却愈发觉得遥远。

好像她与李熙载的相识，不过是“自不量力”的越界。

“没什么。”

“不像没事的。”

“以前，小时候落过水。”

“沈念舟，你是不是在怨我？”

“没有，我只是感觉，好像自己会又一次‘落水’。”

明知不可为，却又忍不住想尝试，这一次或许不会再有人搭救她。

不是每一次以命相搏都能得偿所愿。

“沈念舟，要是想呼救，就，抓紧我。”

少年认真看着她，好像在对她说情话一般，明明是冷淡的面容，沈念舟却从他眼中窥得关心。

他往前走了一步，她却退缩了，转身欲走，“不用，我以后不会再靠近‘水源’了。”

你就是那个会让她沉溺的——“水源”。

“避开不就是，最好的保命方法吗？”

她好像是在笑，但李熙载却只嗅到苦味。

“沈念舟，你到底在怕什么？”

少年看着少女背影，更显她孤寂，他似乎很难走近，每一次，她都礼貌退回自己“壳”中，小心护着自己的心。

防备着所有人。

如此难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