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地窖中。
炉火正熊熊燃烧,驱散了寒意,屋内弥漫着温暖的气息。守村人正专注地拨弄着炭火,火星在空气中跳跃。
他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整个人僵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你……竟然能突破规则的限制……”
话音未落,铁钳重重磕在石板上。
地窖爬梯投下的阴影里,男孩的瞳孔泛着诡异的红光。
月光从头顶的通风口漏进来,在他精致如瓷的面庞上切割出冰冷的几何光影。
“我在这里的规则之上。”稚嫩声线里糅杂着乱码般的回响。
黑色物质突然从他指缝里涌出,瞬间吞噬了孩童的身形。当黑袍裹挟的成年男子显形时,火盆里的炭火骤然暗了三寸。
羽长身而立,身后阴影慢慢铸成巨大的镰刀。声音透过无机质面具,有些闷:
“你们的世界评级有误,需要修正。”
守村人眼神空洞,仿佛早已预见到自己的结局,只是低声呢喃:“这里本不该是这样的……先是害死了一些人,然后又害死了更多人,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羽并未急于动手,而是静静地审视着面前的NPC,似乎在评估他被污染的程度。
“神庙明明就在这里,为何对她说谎?”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守村人身后的墙上有道暗格,只是和墙体融为了一体,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林澜让毛毛先走时,他从未真正离开,只是暗中跟随林澜二人,这才发现了守村人的藏身之处。
被揭穿谎言的守村人神情瞬间崩溃,他双手紧紧揪住头发,痛苦地扭曲着脸,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因为我想结束这一切……结束这无尽的噩梦。”
话音未落,他便呜咽起来,那压抑已久的哭声让人听了心中不禁一紧。
原本这个副本的规则,只有守村人亲手写下的那十二条。
只要旅梦者在七日内严格遵守,便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副本世界中的规则被悄然污染和扭曲,守村人制定的规则中竟有一半变成了致命的陷阱。
正是这些假规则,导致了上一队旅梦者全军覆没。
可是,污染源并不是这个守村人。
羽思虑片刻,正准备将死神镰刀收起,地窖之外却传来了凄厉的哭声。
——————
洪家,林澜跟随洪慧走进屋内。
屋内的陈设依旧如昨日所见,几乎没有变化。
然而唯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位依旧坐在餐桌旁的洪老伯——
他还维持着昨日他们离开时的姿势,只是变成了一具纸扎人。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印证,林澜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画了个十字,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不管哪路神仙爷爷奶奶,求求显灵救救小女子吧!
林澜心中忐忑,动作都僵硬了不少。
害怕下一秒牵着她的洪慧也会变成纸人。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心中暗自祈祷洪慧不是最终boss,不然她这运气简直堪比某个开棺必起尸的倒霉蛋。
洪慧似乎察觉到了林澜的紧张,贴心地绕过纸扎人,将她引到一旁的床边坐下。
洪慧指着纸人,轻声说道:
“姐姐,村里这些纸扎人都是我做的,是不是很像呀?”
林澜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夸赞道:“的确心灵手巧,你看这纸人多生动啊……全都有鼻子有眼的哈哈哈……”
想到村里那些纸扎人,林澜有些头疼,看来只有夜晚它们才会变成这样。
如果她们真的谨慎遵守规则,夜晚待在招待所,那到死都不会发现这个村子的真实面貌。
林澜缓了一口气道:“不过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吗?”
“姐姐想听吗?我把故事都讲给你听!”洪慧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这个问题让她期待已久。
她将怀里的襁褓洪金宝轻轻放在床上,准备好好给这位一面之缘的姐姐讲述她的故事。
“慧儿本来有个很美好的家,爸爸勤劳肯干,是村里顶好的老好人。我妈妈知书达理,旁人都羡慕我有这样一个有学识的娘。
后来,村里来了很多这样的女人,她们都是从外面的大地方来的。我不明白她们为何愿意来这里,如果是我,肯定不同意。
自那以后,娘就常常坐在家门口,望着天空发呆。春去秋来,大雁来了又走,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的笑脸。再后来,我在家里也很难见到她了,她好像和爹生了气,搬去了牛圈住。”
林澜皱起眉头,心中疑惑。
正常人不可能因为生气就搬到牛圈去住,这显然不合常理。
她环顾屋内,却没有发现慧儿她娘的纸扎人,这让她感到更加奇怪,只好继续听慧儿讲述。
“有一天,我去给娘送饭的时候,只牛圈里只看到了娘的外衣,那衣服本就破旧,被牛嚼烂了扔在食盆旁。听村里人说,我娘逃了,逃进了树林。娘是不想要我了……”
慧儿的神情充满了落寞,林澜想要出声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从她的视角来猜测看,洪慧的娘,或许并不是自愿留在村子里,甚至也不是自愿嫁到洪家。
只是洪慧无法理解,她的视角里,家里的一切突然发生了变化。
林澜顺着她的叙述继续问下去,没有打断,她需要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关于这个村子更多的信息。“后来呢?你娘就这样走了吗?”
慧儿的眼中流出了泪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娘走了,村里的男人们都帮忙去找,说在树林里找到了她。可是他们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回来我娘,而是朝着我发出了讨厌的笑声,那种肮脏的眼神我永远忘不了。”
慧儿的眼中从悲伤转为愤怒,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林澜心中一凛,眼中流露出讶异的神色。
洪慧擦干眼泪:“爹不让我出门,说让我忘掉我娘,说她是白眼狼。我偏不信。那天晚上我去了树林,看到了娘。”
林澜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中一口气堵在胸口,她揽过洪慧,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小女孩像是得到了安慰,本来坚强的防线被一举击溃,嚎啕大哭起来,尖叫着喊道:“我娘死了!我娘被人害死了!”
此时,门外一阵狂风刮过,凄厉的哭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每个角落都有女人在哭泣。
遍布街道的悬尸眼睛怒目圆睁,血泪从中留下,它们张着嘴凄惨哭泣,悲鸣点燃整个村子。
洪慧的声音逐渐低沉,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后来,村里的女人在某一天消失了,村里其他人冲进了保卫厅,将戴着眼镜的叔叔赶走。
自那之后,村子仿佛被某种无形的诅咒笼罩,再也没有人能离开。只要有人试图踏出村口,便会陷入无尽的迷雾,像鬼打墙一般,永远绕回村子。”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酷,继续说道:“恐慌在村里蔓延,人们四处寻找出路,却无论如何挣扎,最终都会回到起点。他们的愿望从拼命逃出这里,慢慢变成了繁衍生息。所以他们许愿,直到有一天……神娘娘出现了。”
林澜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她猛然意识到,洪慧口中的“神娘娘”的来历绝对有故事。
“神娘娘可以满足他们的繁衍愿望,只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洪慧的声音陡然尖锐,仿佛在模仿那些濒死的惨叫。
林澜的脑海中闪过那些诡异的纸扎人,心中一动,低声问道:“所以……他们死了,而你把死去的村里的人都做成了纸扎人?”
洪慧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没错,死一次怎么能让他们赎罪,该让他们一直经历痛苦,一遍又一遍。”
林澜感到胸口一阵闷闷的压迫感,她终于明白了洪慧的动机,也似乎知道了耆绅节并不是什么庆贺的节日,应该和这个惩罚有关。
洪慧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定:“所以,你们再也出不去了。我不会让你们破坏这里的规则。”
林澜感受到威胁,向后弹起,将叉棍又召唤出来横在胸前。
她以为面前的小姑娘会诡异变形向她扑来,但半天也没有等到什么动静。
就好像她根本不用对林澜出手,很有底气他们根本走不出这个村子。
外面一声鸡鸣嘹亮,所有的哭声皆停止不见,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林澜看着桌旁的纸扎人扭曲了两下,竟然幻化出了洪老伯的样子。
本来林澜对老伯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但是听了洪慧的讲述以后有些大为改观,不敢再在这里呆着。
洪老伯转动眼珠看了看四周,见洪慧将洪金宝放在床上,突然将桌子一拍,但因为看到林澜在这,又将怒火压了下去。
洪慧没说什么,拿起床上的襁褓又挂在了脖子上,出门劳作去了。
林澜跟在她身后,走到院子,却被突然的狗叫吓了一跳。
洪家有狗?
林澜冷汗下来了,规则上说过,进入人家,如果狗没有叫,一定要转头就走,当时他们注意力都被神娘娘吸引,没人注意到洪家竟然有条看门狗。
所以在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触犯了禁忌。
怪不得昨天那个怪物来追她。
可能是在招待所没找到人,于是出来追捕的。
想到这里,林澜突然意识到什么,径直向门外跑去。
邱莉娅和毛毛!他们还安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