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不甚明亮的天空,直到晚饭时间,裴由年叫他下去吃饭。
桌上的饭菜很是可口,两人却吃得不太尽兴,看上去各有心事。
“晓免。”
“嗯。”裴晓免筷子一抖,豆腐就这么掉回盘子里。
餐厅很安静,裴由年的话语像湖水一般在这处空间里荡漾开,他说:“最近叔叔忙了起来,对你关心少了,你要学着独立。”
“嗯。”
“老师和我说你最近表现很好,成绩进步也大。”
“嗯。”裴晓免低着头看菜,他知道叔叔在看他。
“再者,你现在除了身体健康就是要以学习为主,恋爱还早。”
“嗯。”裴晓免停了一会儿,抬头诧异道:“嗯?”
“这是你们班主任发我的。”裴由年在手机上敲击几下,裴晓免的手机就叮咚响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裴晓免打开手机一看,天都塌了。
“这都什么鬼东西。”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些写给他的情书,数量还挺多的,裴晓免眉毛拧成麻花:“这些东西是写给我的?”
“靠。”仔细一看还真是写给他的,这些东西完全没有经过他的手,他也完全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他看看手机又看看对面的人,嗫嚅道:“这些东西我没见过。”
“嗯,我知道,这些都是你们老师晚自习拦下来的。”
“哦。”那难怪呢,他都没上过晚自习,裴晓免笑道:“什么年代了还写情书。”
不料对面的裴由年很严肃,没有丝毫要打趣的意味在里面,他道:“免免,你应该知道,你就要成年了。”
“嗯,所以呢。”裴小少爷收敛笑容。
“作为一名Omega,这是很严肃的问题。”裴由年到底是个长辈,说起话来也是句句关心,“这个年纪,恋爱没问题,但是要更深一步的交流是不行的。”
“不是......”裴晓免还没来得及打断,对面又开始喋喋不休。
“你身体不好。”
“我身体不好?”之前打架难道是您替我打的吗?虽然心中这么想,但裴晓免还是没把真实想法说出来。
“和alpha发生关系是很危险的。”
“谁要跟alpha发生关系了?”
“你不知道十七八岁的alpha正是没有自制力的时候,如果......”
“我......”裴晓免正欲打断对方,但看着裴由年那一脸不悦的样子,默默忍气吞声听他唠叨。
耳朵虽然听着,心中却不服气的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回到家里莫名其妙就是一顿数落。
那情书自己连影子都没见着,倒也怪到他头上来了,怎么没人去教育那群傻子别四处发-情,凭什么要怪到他头上。
裴由年说着说着,觉得自家小孩也有些不对劲,饭也不吃了,低头看着餐桌,眼尾有些好好的。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说话太重,又想安抚这颗受伤的小心灵,柔声道:“免免,我......”
“不吃了。”裴晓免碗筷一放,转身上楼了,自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给。
还不如不回来,继续上班去吧。裴晓免气急,心想自己刚刚真是装得太懂事了,就应该把碗筷一摔,然后......
然后呢,裴晓免意识到他不会像以前在大伯家一样,对这个小叔叔动手。
说不清道不明。
裴晓免赌气埋枕头里,隔绝世界,他若有所思安静了几分钟,然后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自己Omega的身份什么时候暴露的?
不对!就算自己早就暴露了,这人凭什么光明正大说出来,自己演了那么久他就那么看着吗?
裴晓免越想越气,恨不得把这个枕头咬死。
凭什么他可以大半个月不回家,凭什么他回家了吃个饭还要唠叨,凭什么......
“免免。”敲门声不轻不重,刚好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裴晓免装聋作哑不出声。
“免免?”
裴晓免扭头看房门,和那人面面相觑。
“门没关。”裴总无奈耸肩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干。
裴晓免下床,隔着一个银河的距离跟他对话,“干嘛?”
说两个字不痛不痒,于是故意补充道:“捉奸啊?”
“免免。”裴由年走进来,想要和这个小孩好好沟通下生理问题。
不料裴晓免不乐意了,大喊:“别进来!”
裴由年:?
裴晓免:“你一个成年alpha进未成年Omega房间像什么样子?”
说话有些不合逻辑语无伦次没关系,他只要气到裴由年就心满意足了。
但裴由年只是笑笑,裴晓免理解为他气极反笑。
“我是你叔叔,也是你监护人,不会......”裴由年说一半不说了,自己怎么还被这小孩子绕进去了。
“不会什么?”裴晓免继续道:“那可不一定。”
“裴晓免。”
“干嘛,咱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这下子裴由年真要被这些话整得苦笑不得了,但他没说其他,只是像招小狗一样,朝他挥挥手:“来。”
裴晓免警惕性十足,心想难道这人终于要忍不住揍他了吗?他站着不动如山。
“过来。”裴由年看这小孩跟个站岗似的,解释道:“先去吃饭。”
裴晓免就等着这台阶下,一言不发地快速经过叔叔身边,以免和这人有过多交际。
猫咪看了眼站在门口无奈的alpha,也蹦蹦跳跳跟着小主人下去了。
自从他从良当好好学生之后,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大有不同,从一开始去把黄毛染黑,再到伤口渐渐愈合,停止使用黑心药物,信息素渐渐稳定,脸上都开始挂肉了。
从一个骑鬼火的不良少年变成一个富裕家庭里养出来的乖宝宝。
值得让他审视自己的是:他的信息素确实是比较浓郁的,也不怪同桌狗鼻子那么灵。
至于老师长辈们怎么知道的,裴晓免懒得去思忖了,迟早知道或者早就知道了。
椰奶味。
裴晓免自己还经常喝椰奶,没觉得这信息素有多勾人,他也没特意去了解过哪些信息素好闻。
总而言之,绝大多数alpha的信息素都很刺鼻,有些像污水厂排出的废水,有些像腐烂的果泥,有些像是三百天没洗澡的胳肢窝汗味......
或许真的是三百天没洗澡呢?
“吃完了就把碗筷收拾好,早些休息别发呆。”裴由年刚从二楼下来就看见自家侄子盯着自己,有些疑惑:“嗯?”
“哼。”裴晓免碗筷一放就想回房,奈何现在乖宝宝人设太过严重,又条件反射折回来收拾餐桌。
裴由年哭笑不得,过来和他一起收拾。
裴晓免想:什么也闻不到。
为什么?他没有吗?
随后裴晓免恨不得给自己脑袋敲几下,自己想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如去问问这个人怎么老是在外逗留不回家。
但他没有立场去问,说到底他是个晚辈,而且还没有血缘关系,现在还寄人篱下。
越说越惨。
“上次秋游怎么样?”裴由年找话题让这小孩卸下防备。
“没去。”裴晓免说完解释道:“临时取消了,校运会还有考试冲突了,可能过几天就去吧,没注意。”
“好,缺什么和我说。”裴由年生怕这小孩在学校受欺负,不敢吱声。
外人面前再怎么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在他眼中也只是个可怜小孩。
“哦。”裴晓免从收拾好餐桌,就想回房间睡觉。
上楼前他回头问了一嘴:“你最近怎么这么忙。”
“怎么了?”低头飞速回信息的裴由年问道。
“没什么。”别扭小孩上楼回房间了,他也在想自己又不懂做生意,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洗完澡之后,裴晓免在自己卧室整理着之前带过来的行李,距离他搬到这里来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他决定断离舍丢掉一些东西。比如——
不知道在哪里买的黑心药。
那会他刚刚分化成Omega,信息素不稳定又比较“诱人”,为了避免被骚扰与不必要的纷争,他开始给自己注射这种试剂,药效很猛,副作用也很大,但好在效果不错,他也就一直用着,他知道这种东西对自己身体带来的伤害是不可估量的,但他别无他法。
衣服什么的也破破烂烂,跟个烂白菜叶子似的,他自己都不明白,照他裴少这么壕无人性的零花钱,怎么连一件得体的衣服都没有,自己穿得最多的居然还是校服。
这些破衣服也一起扔掉。
除此之外,行李箱里空空荡荡,香烟槟榔瓜子壳在夹缝中生存,衣服兜里还能掏出来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就书包里更是什么也没有,碎成渣渣的教科书许久未曾翻动。
到这里之后,衣服书包都已经置换成新的了,旧的似乎都可以打包丢了。
但是依照裴晓免这么谨慎的性子,丢垃圾之前他还留了一手,给自己留了一管试剂,这东西就是一个三无产品,没有生产日期保质期,其他说明更是没有。
他默默想,万一以后还用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