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退学这事还是不太可能的。
裴晓免的学习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在最近几天的各种课堂测验中稳坐倒数第一的宝座。
“喏。”
“什么?”难得清闲几天的裴由年喝着茶,看着茶几上那几张红彤彤的试卷。
“签字。”裴晓免将试卷放下后,就老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躺,丝毫不担心这个叔叔会说多余的话,“签在我名字旁边。”
裴由年签完后仔细看了看这几张试卷,发现这孩子居然还在错题旁边作了订正,内心莫名感到欣慰。
“周末的事情还记得么?”裴由年放下试卷,接着喝茶看财务报表,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嗯。”裴晓免不情不愿收拾着书包,就好像自己不是去参加家宴,而是去上断头台。
“到时候......人多眼杂。”裴由年意有所指朝他叮嘱道:“注意点。”
“哈?”正在掰扯笔盖的裴晓免不由得停下来,“什么意思?”
“不是只有几个人吗?”见对方徐徐品茶,裴晓免先急了,“还有谁?”
“啧。”裴晓免手里的笔盖啪嚓一声被掰碎,“随便,知道了,我会注意。”
裴晓免单手拎着书包往外走,道:“走了,明天回,不用送了。”
刚走几步,又去厨房把刚烧好的热水拎过来放到茶具上,“您慢点喝,别呛着。”
放下东西这才阔步离开这栋装潢精美的住宅。
裴由年点点头,莫名觉得自己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
半个小时后,裴晓免神气十足地降临茶溪厂房,下车地点还有数位小弟接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
“闭嘴。”
“好叻。”为首的小弟在嘴边做拉上链条状,亦步亦趋跟在裴晓免身后,然后认真问:“裴哥你真要给我们几个补课?”
“嗯。”裴晓免面不改色应道:“不行。”
初中的题目有什么难的,更何况这几个人才连九九乘法表都不会,教他们数学易如反掌。
“虽然哥你初中成绩确实还行,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的意思是......”蔡加成吞咽数下,这才鼓起勇气说道:“你不像这么好心的人啊?”
裴晓免一个眼刀甩过来,蔡家成一伙人立刻吱哇乱叫作鸟兽散。
“滚回来!”
“好叻!”小弟们小心翼翼凑上来等待命运审判。
裴晓免保持沉默,就这么在巷子里走了一段,直到看见家门才大发慈悲道:“先去把周测试卷拿出来。”
众小弟不敢多问,急急忙忙进屋寻找失散多年的书包。
裴晓免在后面慢悠悠走着,最终也没说为什么。
他是绝对不可能把如此令人不齿的原因说出来的。
难道要他说如果没有正当理由,自己叔叔不让外出还要克扣他零花钱?这么说实在时有损他的威风,更何况这些孩子的家长知道自己要给这群破小孩补课,一个个都乐得不行。
裴晓免踏着泥泞的破烂石板,巧妙避开那些刚刚泼上去的污渍,决不让这些脏东西沾染自己刚买的新鞋。
这鞋还是用裴由年给的零花钱买的,还挺贵,裴晓免不知想到了什么,没理由的笑了笑。
进了这破旧的筒子楼,涂了绿漆的铁门吱呀响,裴晓免一步步走着水泥楼梯,脑海里闪回许多记忆。
想起他在分化期被扔到这里,想起自己转到新学校孤僻坐在角落,又想起自己生病了连药都买不到。
如此种种,裴晓免现在想起来竟然也觉得云淡风轻。
进了房间,几个不同年级的男孩子已经将自己的试卷工整摆在方桌上等待批阅,裴晓免款款坐下,很有一番糊弄人的样子,两手一挥,装腔作势道:“行,我看看。”
半个小时后,裴晓免崩溃得想要上吊,“去,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把九九乘法表给我抄五十遍再来问。”
蔡家成以及剩下两位姓蔡的弟兄哭丧着脸去另一张桌子罚抄了。
还没学乘法表的两位小弟侥幸逃过一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触老大的眉头。
裴晓免躺在阳台太师椅上吹风缓解自己的高血压。
没事做的两位小弟还要胆战心惊地进贡瓜果点心。
茶溪厂房这一带严格意义上算作郊区,车流量都比市中心小不少,裴晓免闭眼吹着风看着阳台的花朵轻舞,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你有没有觉得晓免哥好像变了?”
“啊?”
“没以前那么......”
“那么?”
小孩战战兢兢说出那个字:“脏?”
正在装睡的裴晓免高血压差点又犯了,可那两小孩天真地以为他睡熟了,仍在喋喋不休说话。
“这里。”说话的小孩指着眼眶,“也那么黑了。”
“嗯,还穿上新衣服了。”
“而且......”
裴晓免睁开眼睛缝,接着玻璃窗户的反光,看见房间里两个小孩脑袋已经凑一块去了,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什么。
裴晓免装着装着真睡着了,等他再睁开眼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三本破烂如杂菜叶的作业递到他面前,裴晓免大略检查了一遍,料这三个小弟也不会弄虚作假。
“哥,我看你也累了,咱们几天就先到这吧。”
“是啊,明天周末你不上课吧?”
“饭点了哥,我们怕你饿着,不如先吃饭吧。”
“对对对,哥你不如今天就在我们这休息,你的床一直没动过。”
“欸,今天家里没人,我下厨就好。”
“这样吧,我觉得......”
裴晓免本来人睡得迷糊,被这几个人吵得脑袋瓜都嗡嗡的,“走,去外面下馆子。”
他看着这几个流鼻涕的黄毛小孩,摇头道:“我怕你们的黄毛和鼻涕掉锅里。”
五个小弟你看我我看你,嘴角向下一撇,小声反抗说道:“晓免哥,你之前和我们是一样的。”
“嗯?”裴晓免一想,笑骂道:“还真是。”
“对了,哥,那红毛家里好像被查了欸。”
“哪个?”裴晓免想起什么晦气东西似的收起笑容,冷漠点头。
“你不知道这事?”
“不知道。”裴晓免起身喝了口茶水,“怎么了吗?”
“难道这事和你没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裴晓免单手提起书包,另一只手朝他们勾了勾,“我在读书,我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