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桌前的医生笑容满面地望着简植,“这种病说不定会以您的名字命名。”
然而他的桌前一坐一立两个人都没给出任何表情。
医生意识到这个笑话不好笑,于是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哈哈哈缓解一下气氛,二位不要紧张咳咳。”
简植和柏西驰依旧是面无表情。
成加山从业几年,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于是收起打趣的准备,换上郑重的神色递出一份检测报告单,“二位先看,我出去一下。”
简植点点头,将单子接了过来,除了胎儿形状更加清晰之外,和上次的照片也没什么区别。
成加山去隔壁拉了一个医生过来,两人附耳交流了一会,那个医生面色凝重地打量了一会眼前的Omega,然后再次和他低声交谈。
柏西驰面色不虞,不知道这两个医生在嘀咕什么。
好在没过多久后来的这位医生很快就点头告辞,临走前又看了一眼这位据说得过紊乱症还怀孕的Omega,叹了口气离开了。
柏西驰:......
简植:......
成加山坐下来挠挠头,本就稀疏的头顶哗啦一下抓掉一大片头发丝。
“成医生,你直说吧。”简植总觉得比起上次来成医生的头发更加稀薄了,宛如高原上的稀疏空气。
“是这样,我查阅了许多文献。”红漆木桌上摞着一层厚厚的资料,成加山从中抽出一本装订本,“发现情况比我们之前设想的更加严重。”
“首先分化紊乱症患者不具备孕育胎儿的条件这是肯定的。”成加山又挠挠头,接着说:“至少这十三位在分化过渡期患有分化紊乱症状的病人是这样的。”
医生话锋一转,“但很显然现在的情况远比这复杂,因为你的肚子里是个死胎,希望二位做好手术去除的心理准备。”
“死胎?什么意思?”柏西驰不明所以地说出了来科室的第一句话。
“唉?”成加山眼神在患者及其家属脸上来回逡巡,但也没发现什么异样,“是这样的,在看过简植先生的病史以及体检报告之后。”
他十指交握盖棺定论:“简植先生需要适当安排手术。”
“但是请放心,我院具备先进的医疗手段,可以让简先生安全进行手术,保证患者性命无忧。”
柏西驰一下子就懵了,性命无忧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简植说道。
成加山看着旁边这位身形高大的alpha,恍然大悟说:“哦哦这是家属是吧。”
医生用拇指沾了舌尖的唾沫,缓缓翻过一页文献,睿智的眼神没有片刻离开手中的纸张:“对于这种闻所未闻的情况呢,答案是无解,但是两位稍安勿躁,也请相信我院的医资力量,我们一定会保证患者的生命安全的。”
“生殖腔不具备成熟的孕育条件。”医生的语气有些迟疑,“所以能成功怀上还是有些惊喜的,从图片上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个胎儿非常畸形,并且整合之前的检查来看,胎儿也没有生命体征。”
“当然,这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现在也还不能妄下定论。”
成加山食指隔空点点摆在桌子上的那张图,示意家属看一眼,柏西驰单手撑在桌子上垂首仔细打量,没能看出所以然。
“咳......”医生把图倒转个边,重新推回去。
柏西驰:嗯......依然没能看出什么奇特的地方。
简植扶了一下眼镜,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总之情况不容乐观,只能确定初步症状是信息素会随时失控,我这里先给开几支抑制剂。当然,再好的药都不如alpha进行临时标记,毕竟孕期Omega使用抑制剂是对身体有损害的。”
成加山在科室里的洗手池里洗净双手,然后从书柜里郑重拿抽出一沓文件放到简植面前,“鉴于这种病例开创了先河的指导意义,我会和团队制定一个医疗方案,下次来详细与您沟通。”
简植说了声好,拿上文件和柏西驰先后出去,走廊上甚至还有几位挂着实习生牌子的医生行了注目礼。
两人一直走到医院大门都沉默着,简植去医院附近的甜品店坐着,而另一个去超市购买生活用品。
简植在屋角的小木桌上吃着各色小蛋糕,羊绒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打开一看是微信同事群里说着昨晚聚餐的事情,而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简植身上。
[一个英俊潇洒的beta:不就是一个帅气alpha吗?]
[一个英俊潇洒的beta:呵呵,无所谓,反正我会无所谓。]
[同事A:酸味溢出屏幕了你(竖中指jpg)]
[周谔:知道简植有alpha对象,但是没想到呆头鹅也能有对象。]
[同事A:你们这些alpha就是酸人家长太好看咯]
[沙武涉:不是,我就问一句,简植什么时候有的对象?]
[周谔:呵呵,无所谓,反正我会无所谓。]
[同事A:......人死了嘴都是硬的]
[沙武涉:谁来搭理我......]
[一个孤独寂寞的beta:真的有那么帅?私我照片,不然我不信。]
[赵知常:没有。]
[周谔:......]
[同事A:......你这算盘打得我在实验室都听见了(ps:改名没用)。]
[沙武涉:......谁可以回答我......]
[周谔:实验室还发信息?]
[同事A::)]
后面又有几条艾特他的新信息,很快就被群内其他消息刷下去了,简植保持着窥屏没有说话,桌上的甜品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灭得差不多光盘,简植这才觉得有那么一丝丝饱腹感。
冬日的天空黑得早,路边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寒风扑打在脸上,刀刮似的疼。
柏西驰提着购物袋出来找简植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甜品店里的阿尔......咳、店里的omega手上正拿着小蛋糕吃得津津有味,而眼睛却盯着屏幕不知道在笑什么。
柏西驰站在橱窗外看了一会,暖色灯光将简植整个人映照得暖洋洋的,脸几乎要全埋在围巾下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偶尔会扒拉围巾,伸出头来啜饮一小口热牛奶。
直到群里保持沉默不再有人冒泡,他才关掉手机,结果刚放回口袋里没三秒,又是两声叮咚,简植享受美食的时间被打断,看消息都有些不耐烦。
[柏西驰:去吃饭]
[柏西驰:我在外面]
简植扭头一看,果然透过玻璃橱窗看到了对方的身影,不知道手里的袋子里装着什么。
简植吃完最后一口抹茶慕斯,提着身旁早就打包好的点心出去和柏西驰汇合。
柏西驰眼神追随着对方,又往腹部瞧了几眼,试图找出这人孕育了一个小生命的征兆,奈何腹部在大衣包裹之下也看不清楚,他只得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
“走吧。”简植打断对方的神思,搂紧围巾问:“去哪?”
“附近。”柏西驰带着他到了餐厅。
两人到了包厢,菜刚上完,柏西驰率先发问:“孩子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嗯?”简植往火锅里捞着肉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再者,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话题好像上午才讨论过,“什么意思?”
“你没有和我说过你是omega。”
“我说过我......”简植停顿了一会,自嘲般笑道:“你现在知道了。”
“你之前什么都不和我说?父母那边怎么办?”直接做手术取出未成形的胚胎,这对一个omega的身体伤害不可估计,更何况简植之前还生过病。
“你算哪门子的omega,你明明就是alpha,资料上是,你父母那......”
“我不会耽误你,我们可以去基因管理局申请离婚。”简植打断他,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裹满辣酱的肉片很好吃,他不想再和柏西驰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车轱辘话。自己从小到大所有报名表上无一例外都是omega,他也没刻意隐瞒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说这个。”柏西驰忙活了一天也有些饿,夹着菜准备先填饱肚子,末了还是补充了一句,“我会负责。”
“不用。”简植还是埋头吃着碗里的肉,好像随口说出来的是一句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话。
柏西驰沉默了,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觉得平日最喜欢的虾滑此时嚼着都索然无味。
“好。”雾气氤氲了柏西驰的视线,他看着简植笑道,“我没问题。”
柏西驰一路上想了很多种解决方式,但总觉得自己棋差一招,思维渐渐陷入了死局。
一个是孩子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理,简植会不会有危险,另一个则是双方父母都不知道,需不需要提前知会一声。
现在简植给出了最优解,自己又何乐而不为?
饭后,简植因回研究所拿资料和他分道扬镳,柏西驰一个人坐在车上很茫然,他想:或许一开始去基因匹配就是个错误决定?那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后悔这个决定?
他想不明白。
柏西驰将车开出停车场,又停在路边抽了根烟,修长的指节夹着烟在车窗外抖落着烟灰,初冬的桂花树依旧散发着扑鼻的香,和简植的信息素一样浓烈。
浓郁的忧愁如潮水一般涌来,渐渐包裹了他。
柏西驰带着愁思闭上眼,脑海中的记忆如磁带一般倒至小半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