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奕接过她手上的信封,打开仔细的看了起来。
信上内容如下:晋帝已死,尚未昭告天下,行刺者疑似尚信同伙,是位女子,看容貌似乎是绯寰阁称号为诗的那位,大皇子以太子身份处理内务,估摸十日内必会登基。
剩下内容大概就是宁王召回沈诗雯,希望她办完事快点儿回来之类的。
难怪宁王会在这个时间紧急传书,让她赶紧回到晋城,大皇子上位显然打破了宁王原本的计划,既然如此,那么所有谋反行动都得提前一步了,这个时候他也管不着沈诗雯到底有什么小心思,估计景州现在已经将所有部下都召集回去,准备下一步棋了。
沈诗雯站在白川奕身后,她绕到他的身前,去了圆桌对面坐着,然后发现白川奕的神情并不惊讶,像是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轻轻用指骨敲着木头圆桌,发出一阵有规律的叩叩声。
——沈诗雯问:“在想什么?”
白川奕扯了扯嘴角:“在想怎么绯寰阁和这次刺杀扯上了关系。”
沈诗雯笑:“原来你也不是无所不知。”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门框的一声被撞开,柳梧生踉跄着进来,努力将手抬高,没让手里的药汤洒掉。
他瞪着一双大眼,不知所措的看着沈诗雯他们。
沈诗雯默了默,走过去帮他将门贴心的关上,然后示意他来坐。
柳梧生擦了擦额头的汗,将汤碗端到了白川奕面前,之后顺着沈诗雯的意思坐下了。
“说罢,你知道些什么?”沈诗雯一手支着头,一边用另一只手拿了颗花生米塞进嘴里。
柳梧生的额头又开始冒汗了。
沈诗雯嚼吧嚼吧把嘴里的花生咽了下去,说道:“你知道你的朋友要做这些事情,对吧?”
虽然是问句,语气确实陈述句的模样。
柳梧生垂头丧气道:“对。”
白川奕吹了吹汤药,等它渐凉之后飞速的灌入口中。
沈诗雯不动声色的将一粒蜜饯塞进他的手掌里。
白川奕疑惑了下。
沈诗雯笑嘻嘻的凑近说道:“刚刚楼下,和掌柜的买的,好吃吗?好吃的话走之前再买点。”
温热的气息洒在白川奕耳畔,吹得他耳朵红了。
“味道不错。”他抿了抿嘴说道。
“那就好。”沈诗雯说。
将视线重新放在柳梧生身上,沈诗雯道:“好了,现在老实交代下吧,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不然......”
沈诗雯眯了眯眼睛:“就算你能治疗我的副官,你也得脱一层皮下来。”
柳梧生紧张起来,屁股底下的木圆凳因为质量不好随着主人的动作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白川奕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别吓唬他了,她开玩笑的。”
柳梧生哪儿管是不是开玩笑的,他本就不赞同自己的朋友做这么大胆的事情,现在事情最终发生了,他悬着的心终于也是落下了。
毕竟事情发生已经和泼出去的水一般。
他老是交代道:“其实诗姑娘是江湖上有名的晋城第一剑,如果大人你混江湖的话就会知道,陛下是杀了上一任皇帝的所有子嗣以及备选人才上位的,自从他上位之后,我们这些混江湖的过得日渐心惊胆战,明明晋帝以前也是江湖出身,成了皇帝之后却越发削减我们的生存空间,也许是他害怕江湖上的人也像他当初一样抢夺帝位。”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越是压抑,最后的反弹就会越厉害,诗姑娘本来师承剑宗,本有大好光明前途,可因为晋帝新改的政策,最终只能在绯寰阁当头牌,还有,不知大人知不知道之前陛下抓住了个刺客,听闻是个和尚。”
沈诗雯点了点头道:“我当时在场。”
柳梧生又发出一声叹气:“尚信大师也是,他本来不是和尚,但是十几年前,晋帝陛下发起了一场巨大的政令变动,其中便影响到了尚信的叔叔,后来他的叔叔因为这个死了,尚信从此便不再服晋帝,江湖中有许多和他们一样的人,后来我云游的时候,遇到他们俩,他们问我要不要加入,说要推翻晋帝的统治。”
“但是这不就是造反吗,我只是一届游医,我又哪儿来的胆子这么做,先不提这个,就算要造反,也得拥有足够的实力,况且杀了晋帝之后又怎样呢,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这个皇位会是谁来继承,又会不会有下一个晋帝再次出现,谁也说不准。”
柳梧生沮丧。
忽然,他猛地脸色一变,道:“不好,既然诗诗已经行动,并且大人收到了这封来信,这说明她很有可能已经被抓了,大人我们快赶过去吧!”
沈诗雯想了想,白川奕身上的毒确实还需要诗姑娘的草药来解,于是一众人吃完饭,二话不多说,又出发了。
晋城,城门口。
几人下了马车,沈诗雯下来后明显感觉到了城门的气氛不太对,一是看守的守卫增加了许多,二是城中也没有了往日喧闹的场景。
入城是几人照例被查询了身份,随后被放行。
沈诗雯左右看了两眼,发现先前在这儿摆摊的人们都不见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城门口的告示板似乎更新了,上面的宣纸变成了没有泛黄的新纸张,沈诗雯走进阅读。
上面写的是,晋帝驾崩,罪人施倾月,场中,午时问斩。
午时?
那不就是现在么。
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没赶上吗?
沈诗雯急匆匆的向城中去,只留下柳梧生好好看护白川奕,自己则是一溜烟去了场中。
果然,消失的百姓们I此时都在场中聚集。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的继位仪式过几天就要开始了。”
“诗诗姑娘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呢,一定是搞错了!”
“嘘——你小声点,怎么敢在这儿说这种话的。”
旁边的人将那人的嘴捂住,于是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居然是绯寰阁的头牌之一。”
“这下绯寰阁肯定也要被彻查一遍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为了一圈又一圈,场中的位置很大,这是历代皇帝设置的专门的屠宰场,只是里面屠宰的不是牲畜,而是人。
此刻人们围在屠宰场的外围,内部则是被宫廷侍卫严严实实的看护住。
这片场地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地面也不干净,四处血迹斑斑,这种味道估计就是日积月累的人血形成的怪味。
沈诗雯心中略微感觉不适。
虎头铡旁,站着一位大汉,那是刽子手,专门的行刑人。
只听得一声:“传罪人!”
施倾月便被人压了上来,她的面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很平淡,但在这人类的屠宰场中,这份平淡更显的讽刺。
刽子手开始宣读施倾月的罪行。
柳梧生终于慢慢的挤进人群找到了她。
“大,大人。”他一手扶着白川奕,整个人颤颤巍巍,很明显不是白川奕人太重,而是他看见了自己昔日的好友站在行刑台上。
沈诗雯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自己的手也在颤抖着,怎么办如果施倾月被斩,那么白川奕还能拿到解药吗?
沈诗雯问了出来。
柳梧生颤抖的更厉害了,因为他的回答是:“不,不知道。”
沈诗雯的情绪一下子降到最低点。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沈诗雯偷偷看了一眼白川奕,没想到他的绿色眼眸居然一直专注的看着自己。
白川奕笑笑,以表示自己对沈诗雯的安抚。
奇异的是,她的心好像真的收到了安抚一般,平稳起来。
大不了就在回去找凤玖千,只要她不休息,连夜赶路,那还是有机会的。
现在她也不想放弃挣扎,沈诗雯从人群中默默退出,没有注视着在一声声尖叫中飞溅的血液,在柳梧生绝望的眼中翻滚落下的人头。
她现在想去找大皇子,不应该说是下一任皇帝了,她要去申请搜查绯寰阁的权利。
没人注意到的是,一位眼神阴翳的男子穿着华贵的服饰,竟在前排暗中观察着沈诗雯。
也许有人注意到了,男子的右眼有一道疤痕,再看他华贵的服饰,有人猜到他是传说中来无影去无踪的二皇子了。
。
沈诗雯的申请被打了回来,理由是太子继位典礼即将开始,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估计是要进行一波大换血。
新官上任三把火,更别提新帝了。
回了秋月苑,沈诗雯回到寝卧呆坐了会儿,随后来到了白川奕的房间。
他的脸色青白,呼吸轻轻浅浅,厚重的棉被压在他的身上,似乎更要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累得睡过去了。
沈诗雯小心翼翼的走到白川奕的床边坐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一种陌生的情绪蔓延在胸膛之中,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是头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
陌生的,酸涩的,渴求的,颤抖的,喜悦的,失落的,绝望的。
情感。
不知道何时,手伸了出去,似乎快要轻轻抚摸到那人的脸庞。
白川奕的黑发散落在枕边,月光照耀在两人身上,影子被投在地上,看着像是在相拥。
沈诗雯睁大了眼睛,她发现了,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