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后，天气暖和起来。

沈曼琳感觉自己和张浔真的开始了暧昧，虽然像上次那样的亲密再也没有过。

……其实，也许那种程度的接触，在张浔眼里压根也算不上什么亲密，所以她才会在沈曼琳满面通红、整个儿宕机的时候，神态自若地收回手，锐评道：“你实在是……纯情。”

沈曼琳注意到她打量的眼神，也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她迅速把手背到身后，仿佛这样就可以抑制声音中的颤抖：“谁纯情了——你……干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啊？”

“咳，”张浔清清嗓，没事找事地掖了下耳旁的碎发，“有这么明显吗？”

“我我我又没谈过恋爱，怎么就不能纯情了！”

“不是，”张浔扶额，“抱歉，不是针对你。”

“就是我难以抑制的，对特别漂亮的女人，有点儿刻板印象……”

“……”

沈曼琳生得一副明艳的皮囊，标准的美人胚子，从小就被夸着漂亮长大，甚至有时候照镜子都能被自己美晕，她本该习以为常的，但此刻被面前人用“特别漂亮的女人”正儿八经地指代，她居然感到十分害羞。

“因为我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更喜欢漂亮的人，所以……喂，你在听吗？”

沈曼琳双手捧脸，不知道在陶醉些什么：“啊？在！”

“那你说说，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说你喜欢漂亮的人，”沈曼琳咧着嘴傻笑，“还说我漂亮——诶，你别走啊——”

大概是真的对漂亮女人有刻板印象吧，虽然不该有的，但张浔总觉得，越漂亮的人，越能轻易地得到爱，而得到越多的爱意，自然面对感情就会变得更加熟稔圆滑。身经百战者足智多谋，说的便也是这个道理。

身后的沈曼琳还在唧唧呱呱追着她要她把话说完，呱噪得像个立体环绕大喇叭，却都始终不敢伸手来拽住她——真是蠢死了。张浔烦不胜烦，回头道：

“停止——你这么跟着我，是要想把我再送回去么？”

沈曼琳顿时来了劲，眼睛放光道：“可以吗？”

“不可以。”

“哦——那要么……你上我家去坐坐？”

“不要！”真是的！就不该脑子一热就送她回家！！张浔掰着她的肩膀把她旋转一百八十度，而后推回她家楼下，“快上去！”

“啊↗→↘”沈曼琳把失落两个字写在了脸上，“呜呜呜，你好狠的心，都不让人家抒发一下对你的感恩之情——”

“夸张……不就是送你回家一趟么？”

“哪里夸张啦？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沈曼琳柔弱无骨地贴着楼道门框，趁着夜色放飞自我，为了逗喜欢的人开心，差点儿就地表演了一曲钢管舞：

“桃花潭水三千尺，不及张浔送我情呢。”

张浔嘴角抽动两下，终是笑了出来：“唉，汪伦要哭死了。”

*

此后的一个多月，张浔来拳馆来得很勤。今年的新课表上沈曼琳每周有三节团课，她至少会来上个两节，于是周一、周四或周六就成为了沈曼琳最有盼头的日子。

有次遇见周一周四张浔都来了，送她回家的路上，沈曼琳高兴道莫不是这周能见三天。

张浔垂首沉默半晌，摇头答道大概不会。

沈曼琳的为什么还没问出口，张浔就接着说自己算算该到生理期了。

哦了一声，沈曼琳说可以理解，但仍显得有点垂头丧气。

看她的模样，张浔突然好奇道：“你……每次来月经也照常上课么？”

“嗯啊。”沈曼琳点点头。

张浔皱皱眉：“不会不舒服么？”

虽然沈曼琳是教练，可也要做示范、拿手靶，私教时更是会跟着做，一整天的课下来，说完全不影响那肯定是假的：

“有时候也会痛经，就吃点止痛药。那和客户约好的总不能就我鸽了。”

确实如此，张浔默了会儿，眼瞧着就要到自己小区，沈曼琳停下脚步道：

“那——下周见？”

“嗯……”

张浔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往家赶，沈曼琳也就敏感地停在原地等她说话。果不其然，张浔垂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

“要不，周六一起吃个饭？但周末你是不是很忙……”

“不忙！！”沈曼琳高兴起来一点儿也掩饰不住，“周六见！！”

*

周六那顿晚饭吃得实在有点匆忙，因为沈曼琳的课挺满，地点选在了附近商圈的一家拉面馆，吃完自己的面两人就分开，张浔去逛逛商场，沈曼琳则是回去上课。

但如此日常的邀约也标志着一种开端，自那以后，每周，或是每一周半，张浔来健身前后，或是没能来健身的周末，沈曼琳总有概率能约她吃顿饭。多出了这么一顿饭的时间，也改变了她明天凑凑合合吃便利店的习惯，对于沈曼琳来说是一举两得。

唯一受伤的只有她的钱包。

尽管张浔每次都在说她要请客，但沈曼琳不可能照单全收，反倒张浔越是这么说，沈曼琳就越是想要算清楚账单，想让两人间尽量平等。

*

四月初的一个周三，沈曼琳的驾照考了下来。

第二天成人团课的时候，沈曼琳周身还洋溢着喜气洋洋，蓝先生与宇哥好奇问了问，她从裤兜里掏出驾照炫耀：

“登登——”

张浔在她考出来的那一刹那就知道了结果，拿到驾照的第一时间沈曼琳就给她拍了照片发过去，但她此刻还是一边缠手一边捧场道：

“沈老师拿的很快啊，这才几周？”

“没有啦，两个多月了吧？”

沈曼琳掰着指头算呢，忽地听蓝先生嘘道：

“哟，别的不提，这照片拍的是真好看——”

“是吗？”宇哥凑近了眯着眼看，“确实！——不过小沈教练这是考的自动挡啊，为什么不考手动挡？”

“……”这还要有为什么吗？

沈曼琳愣了下，一时没接上话，心中沸腾的快活劲儿和分享欲同时冷却。

“宇哥现在还开手动挡呢，”张浔从边儿上靠过来，笑眯眯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夹枪带炮，“跑的大货还是大客呀？”

Linda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就是，公交车都没手动挡的了。”

“那没有……”宇哥妥妥的一个商务精英、高级白领，被这么一问方才吊儿郎当的气场锐减，“那什么，不是俗话说，真男人都开手动挡……”

此话一出，宇哥突然发现他自个儿把开自动挡轿车的自己从真男人的队列清出去了，立刻改口：

“咳咳，就算即使不开，也要起码掌握这个技能吧！”

管他说了什么，张浔这边已经和Linda一起往场地中间走去，言语零碎地传过来：

“……有时候……还真挺会扫兴的……”

“就是……会个手动挡还优越上了……”

蓝先生不知道何时走开了，宇哥来上个课还被嘴，顿时有点儿上头，抓着沈曼琳不吐不快：“嘿，你看她们，多较真！”

“是，”沈曼琳被俩女人这么一打岔，心里的那点儿不愉快立刻就烟消云散了，跟哄小孩似的，“我是不如宇哥，宇哥会手动挡，那才是真男人呢！”

*

“你和Linda走远了，后面宇哥还跟我发牢骚嘴你俩较真呢！”

“哦？”

“哈哈哈他那脸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我寻思今个儿这课还得上完啊，然后就跟他说——是啊，我比起宇哥那可是比不起！宇哥会手动挡！那才是真男人呢！”拳击课后的肯德基，沈曼琳拿着根薯条手舞足蹈，像是在说书，

“诶诶，张医生，你说他最后，到底发没发现我是在阴阳怪气啊？”

“不知道啊，我有空揣摩他呢，”张浔眼睛弯弯的，端起面前的橙汁，“今天最主要的是要庆祝我们小沈老师，终于考完啦。”

沈曼琳嘿嘿笑着，也举起手边的可乐与她碰了碰：

“谢谢张医生！”抿了口饮料，她接着说，“嗯……不过突然结束了这么件事，我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前阵子充实，每天都排得挺满的，没课的时候就去驾校，一想到要回到那种有课上课，没课就玩手机看馆的日子，总觉得挺昏庸。”

沈曼琳牢骚发出去了，才后知后觉从两人间的沉默中感知到这个话题不好接，正当她想着怎么绕过话题，沉思良久的张浔却清了清嗓道：

“我是觉得，你的本科学历挺硬核，如果就这么浪费了，委实可惜。”

“所以？”

“所以，如果真的有余力的话——要不要考虑考个研？”

“不行，”沈曼琳立刻回绝，“先不说考研现在有多卷，就算考上了，我也没钱上。我现在干的这份工作只能承担房租、日常开销，钱是根本存不下来一点……”

她冠冕堂皇的借口说了一大堆，半晌才敢抬头看一眼张浔，可是出乎意料地，张浔并没有反驳她，也没有试图在她的话语里找出纰漏，以指责她不想努力罢了。女医生只是轻浅地点点头，说：

“确实。”

沈曼琳惶惶不安，试探着看向她的眼底，可是却没有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