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泽在听到林辰坠江的消息时，正在去找他和刑从连的路上。

虽然吴局长说了，林辰在查完这次的案件后就会离开，但他凭什么要相信他的话？

像林辰那样惯于惹麻烦的人，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离开？

然而，他真的离开了。

但不是以传统的方式。

林辰就是林辰，他既习惯了出风头，自然也不会离开得平淡。

“与嫌犯一起坠江”？真是别出心裁的死亡方式。

黄泽有些想笑，他也理应去笑，毕竟害死他妹妹的人终于死了，还是以这样说不清的方式死的，大仇得报，他难道不应该笑吗？

可是笑着笑着，一种酸涩感却绕上了他的心脏，越缠越紧，直勒得他喘不上气来。

一点冰凉落到了他的手背上，他才发现，他竟在不知不觉间流了泪。

这泪是为谁而流的？为林辰吗？这怎么可能呢？

林辰可是害死薇薇的凶手，他怎么能因为这样一个人哭呢？

是为了薇薇吧？

黄泽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为了他被害死的妹妹才哭的，可那股缠在他心上的酸涩感却还在不断变紧。

于是，他抛开了一切包袱，把车停在路边尽情发泄起了情绪。

他是日常保持端正严肃、体面规整的警队督察，此时却在狭窄的车厢内边哭边笑，形容狼狈。

真是丢人啊，黄泽在心里冷漠地嘲讽着自己此刻的难看，却又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可又说不上来。

林辰死了啊……

在那日发泄过后，黄泽很快就恢复了他的常态，自持冷静、高高在上。

可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态，他没有阻止那名刑警队长命令的江面搜寻，也许他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解脱。

然而三天三夜过去了，他们一无所获。

林辰就这样失去了踪迹，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黄泽还是一丝不苟地进行着他的工作，但在闲余时间，他却越来越忍不住回想起一些关于林辰的事情，像魔咒一般不断循环。

其实陈家打压林辰的事，黄泽一直都很清楚。

但他选择了冷眼旁观，就像俯瞰一只蝼蚁一样看着林辰一次次被迫辞职，被赶往一个个更为低贱的工作。

林辰的工资水平与生活条件也在不断下降。

他住过合租房，也住过地下室，渐渐地，他连一件新衬衫都买不起了。

身为永川大学心理系最优秀的学生，他却开始做起与自己的所学风马牛不相及的职业，可即使是这样，他在每一个岗位上也待不长。

最为可恨的是，即便已经活得这样辛苦了，林辰却还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

他会在和陈平的通话里把自己说得卑贱如尘，可黄泽知道，他一点也不在乎陈平，也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他只不过是在坦然地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而已。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林辰可以那样淡定自若，黄泽自己却永远会在面对他时变得暴躁易怒，变得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咄咄逼人？

凭什么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留下他的师弟、老师，还有那名叫刑从连的警察在原地撕心裂肺、患得患失？

黄泽固执地一遍遍问自己这些问题，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直到那个叫姜哲的来接替付郝留下的心理顾问一职。

他满脸堆笑，不无巴结地对黄泽说：“黄少，您也不要太伤心了……”

他后面的奉承话，黄泽一句都没听进去。

一语点醒梦中人，黄泽骤然间恍然大悟，如同拔云见日，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没有什么为什么、凭什么，他只不过是，在因为林辰的死而伤心罢了。

大半年后，黄泽与林辰在等候厅内猝不及防地重逢，黄泽这才发现，他等这一刻等了有多久。

他看着林辰向自己走来，那样鲜活，那样冷静，好像他从未诈死过。

黄泽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

那一拳用了全身力气，打得重极了。

林辰被打得猛一踉跄，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黄泽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依旧没能解恨。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毛病，第二拳在半空中换了位置，落在了林辰的肩头，他直接将林辰一把扣住。

“你为什么不去死呢？”黄泽的声音有些哽咽。

说实话，黄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哽咽。

也许是因为突然发现仇人还没有死，也许是因为高悬已久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

又也许，仅仅是因为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感觉着实不坏，令人沉醉其中，不愿松手。

随便吧，黄泽长出一口气，反正林辰还活着，他们依然有机会针锋相对，也依然有机会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