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竟遥就势脱下半边肩膀,方才只顾得上给宋渺清创喂药,宋渺问他,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伤口。
就着宋渺清创剩下的水清洗自己伤口,又随便撒了些金疮药,纱布缠了几圈,抬头就看到宋渺正垂着眼看他肩上的伤口。
他打趣道:“怎么了,感觉不够,还想再来一次?”
宋渺皱着眉,他在火场里面吸了不少烟,说话时疼的,仿佛有火苗在嗓子里烧,火辣辣的干疼:“这样不行……”
酆竟遥无所谓地说:“没事,比鹤翎剑更刁钻的兵器的伤我都受过,这个不算什么。”
宋渺摇摇头:“应该撒点辣椒面。”
酆竟遥:“……你认真的吗?”
宋渺嘿嘿嘿的笑,酆竟遥掰着的脑袋:“你到底是病了还是喝醉了,怎么说的净是醉话。”
宋渺扒拉开他的手,挣扎着去够自己的衣服,酆竟遥帮他拿过来,他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一瓶药粉,塞给酆竟遥,然后自己就完全脱力,重重摔在床上。
酆竟遥看着那个瓶子,瓶子上贴了个纸条,上面写了三个字——辣椒面。
酆竟遥嘴角直抽抽:“来真的吗?”
宋渺:“打开……闻闻……”
酆竟遥将信将疑,打开凑在鼻子前轻轻嗅了一下,是一股清苦的药味,而不是刺鼻的辣味:“这是药粉?”
宋渺:“嗯,上好金疮药。”
“那为什么写辣椒面?”
“防止掉进别人手里,别人立刻就能用。”
酆竟遥:“……”
酆竟遥已经上过药了,就收下了金疮药,等下一次换药的时候再用。
但是他没有立刻走,就坐在宋渺的床边。
宋渺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一刻钟后,叶湫端着两碗清汤面走了进来。
他把面放下和酆竟遥说话的时候,略有些犹豫好局促。
酆竟遥看他一眼,已经猜到他的来意了,他看到了叶湫出手救下那几个锦衣卫,想必其中有什么渊源,但是——
他又看向昏迷的宋渺,宋渺当时就要杀了所有锦衣卫报仇,他想让那几个锦衣卫活着吗?
两人其实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但是谁也没有先说出口,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躺在床上的宋渺。
叶湫轻叹口气,说:“我在这里看着,你身上也还有伤,吃点清淡的,然后回去处理一下,好好休息。”
酆竟遥没说什么,端起清汤面,面虽然清淡,但是却很鲜,味道很不错,他三两口吃完,肚里舒服些了。
叶湫看他吃又快又急,端起另外一碗给他:“原是给宋渺的,现在看样子他吃不了,你吃了吧,等他醒了,我再做。”
酆竟遥有些吃惊:“这是你做的?”
叶湫点头,酆竟遥也不客气,三两口又吃了第二碗。
酆竟遥放下连汤都喝干净的碗,心里觉得吃人最短,于是斟酌一下,说:“你别担心,那些锦衣卫不会死的,只是暂时关起来。”
叶湫顿了一下,解释道:“之前他们救过我,事情没搞清楚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说完,两人对坐着,空气中飘着尴尬两个字。
酆竟遥咳了一声:“那什么,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叶湫挤出个微笑:“嗯,回去吧。”
酆竟遥拿着药离开,迈出门,一脚踢翻了一摞碗,脚下没站稳,酆竟遥险些摔出去。
幸亏他反应快,及时用苗刀撑着保持平衡,才没让堂堂酆少侠被一摞碗暗算。
站稳后,酆竟遥回头对上一脸诧异的三张脸。
酆竟遥:“你们仨在是干什么?”
谢无为被吓得打嗝:“绝对……嗝……不是在偷听!”
范幸:“额……说是怕你们打起来,你们信不?”
辜炀仰头喝掉最后一口面汤:“后厨还有几碗,你还吃不吃?”
酆竟遥看看地上的七八个碗,又看看辜炀五大三粗的蹲着:“这都是你吃的?”
辜炀点头:“好吃是好吃,就是一碗有点少。”
酆竟遥其实也没吃饱,说:“带我去后厨。”
谢无为:“嗝……你说……嗝,这面怎么做的……嗝……怎么这么好吃?”
范幸:“你吃撑了?”
谢无为无辜脸:“被酆二哥吓到了!”
范幸:“之前不都是喊酆大哥的吗?”
谢无为:“那不是宋大哥二遥二遥的喊,我顺嘴就这么叫了……”
宋渺的药是青茶给的,所以药效自然是好,宋渺第二天早上就醒了一次。
刚一睁眼,就有铺天盖地的消息传来,烦的宋渺恨不得一翻眼再昏过去。
而其中最重要的不过是,官府在临江阁发现了一个地道,而地道疑似通向一个墓穴。
“是瑾王妃墓吗?”宋渺因为非要挣扎着站起来,腿上的伤口再次裂开,血很快就染红了纱布,宋渺苍白着一张脸问鸣钰。
鸣钰赶忙扶着宋渺,制止他从床上坐起来,鸣钰说:“应该是通往瑾王妃墓的墓道之一,但是官府并没有发现更多的信息,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官府在隐瞒什么。”
鸣钰很无奈,即使府尹看下他是江湖上声名最响的鸣鹿山庄的三公子,可是像这样涉及朝廷隐秘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宋渺听了这话以后却格外的冷静,沉默片刻后说:“不可能,这是障眼法。”
鸣钰想不明白,但是宋渺的答案即使没有道理,却也让他格外安心。
宋渺似是问询,也似是自言自语。
“朝廷发现瑾王妃墓,直接让官府戒严就是,怎么可能会拜见锦衣卫直接炸了临江阁呢?”
“瑾王妃墓本就是在朝廷的管理范围中,何必多此一举,造成这么大的动静呢?”
“直接让锦衣卫用火药炸毁临江阁,这样张扬的手法,是怕别人不知道这是瑾王妃墓吗?”
“更别说当时兵临城下,瑾王为了家国百姓,不顾一己生死,这样看,说临江阁之下是瑾王妃墓,更像是为了挑民愤,让那些爱戴瑾王的人,拼死保护临江阁。”
鸣钰:“这样做对朝廷有什么好处吗?”
他实在想不明白,民众那样爱戴瑾王夫妇,朝廷却利用瑾王夫妇这样做目的是为了什么。
“没有好处!”宋渺狠咳了一通,咳的浑身的伤口都沁出血来。
“这样做对朝廷没有一点好处,从锦衣卫插手这件事以后,就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激起民愤!”
宋渺抿了一口酆竟遥递到嘴边的水:“锦衣卫是皇帝手里最利的一把刀,皇帝怎么可能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就让锦衣卫来炸了临江阁?
怕别人不知道这其中有皇帝的插手吗?”
叶湫看着宋渺,话在嘴里绕了几绕还是没有说出口。
宋渺:“临江阁下,绝对没有瑾王妃墓!”
他这话说的太过肯定,再加上众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疑虑之中,竟是没有人问起宋渺,他如何肯定这件事的。
宋渺低头沉思了片刻,说:“谷小米为何带着锦书令去瑾王妃墓,这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这两者之间,还有什么联系吗?”
“可锦书令,本身只不过是一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佩而已……”
宋渺低垂着头,眉心之间拧了个疙瘩,冷汗从他鼻尖坠落,浸在丝质的雪白睡衣之中。
鸣钰叹口气,轻轻拍了拍宋渺的肩:“你伤的很重,先别想那么多,等伤好了再想这些罢。”
宋渺似乎完全没听进去这番话,自顾自的出神,双眼发直,眨都不眨一下。
鸣钰喊了他几声,见他不回应,呆愣的入木偶一般,即使千言万语,都卡在喉咙里,连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不知道宋渺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但是总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只有呼吸声规律。
宋渺过了很久才问:“官府的人说这是通往瑾王妃墓的墓道,可有什么证据?”
鸣钰还没有回话,就听谢无为先问:“不是说临江阁之下,不是瑾王妃墓吗?宋大哥你为何这样问?”
宋渺撩起眼皮,因为重伤未愈,他的眼神显得格外虚弱。
宋渺:“官府做事,总要讲道理,摆事实,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说服百姓们,那如何敢用瑾王妃墓说事?”
“无论背后的真正主使者是谁,他一定需要一个完美的理由来说服民众,然而民众不全是傻子,如果不是理由轻易不能看出破绽,那如何敢说出来?”
鸣钰的神色一言难尽,他斟酌许久后才说:“或许,有时候,只需要最简单的一个理由,就能让万民信服呢?”
宋渺愣了一下,神色呆滞,眼睛直愣愣看着前方,许久不发一言。
酆竟遥盯着他的看,宋渺回过神后,就是一声冷哼。
那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是嘲讽和心痛。
就在酆竟遥以为他情绪要崩溃的那一刻,宋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既如此,那就一错到底。”宋渺这样说。
范幸冷着声音:“可我们的目的,不是找到锦书令吗?何苦和朝廷纠缠?”
宋渺转头,凌厉的眼神看进他的眼中:“不,不是和朝廷纠缠,贵人不是昏庸无道之辈,其中定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