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康林和姚文慧走进房间的时候,都被映入眼帘的画面惊讶得愣了一瞬。
他们的女儿,正站在她爷爷身后,两手放在肩井、肩外俞两个穴位上,用轻柔的力道慢慢地揉捏着,看上去颇有点专业按摩师的范儿。
一边按摩,一边言笑晏晏地跟坐在沙发上的爷爷奶奶和芳奶奶热聊着。
妥妥一幅祖慈孙孝,其乐融融,感人肺腑的亲子欢乐图!
这还是他们那个人前拙于行、讷于言的女儿吗?
为人父母,即使再迟钝,再不用心思,这一个月来,他俩也发现了——失忆后的女儿在许多方面与之前不大一样!
眼前的彤彤,除了容貌依旧,性情简直就像是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似的!
“妈,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欧阳康林走近母亲,语气里既含着疑惑,也夹杂着讨好,俯身问道。
碍着儿媳妇在场,苏洁不方便说出孙女刚才极力夸赞赵潇父子,只说:“你闺女刚才跟我们讲了两个笑话,好笑的很,现在正跟你爸聊果园的事呢!”
苏洁和丈夫退休后,在家闲不住,发挥余热,在距离省城八十多公里的一个小县城包了一座荒山。
那里位于黄土高原,海拔高,光照强,土层深厚,气候凉爽且昼夜温差大,降水适宜,是种植苹果和核桃的绝佳胜地。
自小内向不爱说话的孙女,今天除了给他们讲笑话,还主动问起果园里的事。
“你们种的是矮化核桃树吗?”
“苹果是秦冠还是红富士?”
“是自产自销还是批发给那些水果贩子?”
......
“爷爷,你刚才说的‘露仁核桃’口感怎么样啊?”
全然一副诚恳认真,虚心求教的模样!
喜得苏洁颇有深意地看了丈夫一眼,暗示对方:我当初没说错吧,咱们孙女就是一颗蒙尘的夜明珠,待尘土散尽,自然会光彩夺目!
宦海沉浮了几十年,见惯风雨,心思内敛,喜怒一向不形于色的欧阳修远,今天也因孙女表现出来的敏而好学不耻下问,频频露出温和慈爱的笑容,耐心跟孙女讲解露仁核桃的优点。
还许诺,回头让司机给孙女各送几箱露仁核桃、秦冠和红富士苹果,
“露仁核桃皮薄,”欧阳修远对孙女说,“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手上稍稍用点力,就能捏开露仁核桃,桃仁香里带点甜,你肯定会喜欢!”
苏洁示意芳姨,把她那边桌子上放的提包拿给自己。
她从包里取出两个精美的皮质盒子,递给儿媳妇:“朋友前一阵儿去探望定居法国的女儿,特地给我带了两瓶兰蔻的限量版香水,你不是喜欢香水吗,拿去用吧!”
“谢谢妈!”姚文慧恭顺地接过香水,抬起一双清亮的眼眸,唇角噙着笑,柔声问婆婆,“您不留一瓶吗?”
她喜欢收集香水,自然知道这两瓶香水价格不菲!
苏洁笑着自嘲:“我们年轻那会儿,喷香水会被人批‘小资情调’,所以我向来不用香水,现在人都老了,更不会用了!”
眼看吉时快到了,心里藏着事的欧阳康林趁父母心情正好,气氛融洽,抓紧时机说:“爸,妈,赵潇他父母来了,想在仪式前跟你们先见一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苏洁顿时愁肠百结!
她不想让儿媳文慧不开心,却又不能不见这“编外亲家”!
人家赵文忠和杨桂茹两夫妻精心培养的儿子,论相貌论能力,无论放在哪儿,都算得上出类拔萃,可自己那混账儿子却祸害了人家儿子一辈子!
硬生生给自己弄了个“编外媳妇”和“编外亲家”!
养不教,父母之过!
唉......是我苏洁欠了人家赵家!
如果可以,苏洁真想现在把自己那混账儿子收回腹中,吸收掉!
那么,赵潇和文慧这两个好孩子,就不会被儿子祸害了!
可是......儿子双眼流露出的热切期盼的目光,又让苏洁忍不住心软:“那个……赵潇以后就是彤彤干爹了,既然他父母来了,提前见见也好!”
说话间,快速瞥了一眼儿媳,后者脸上依旧笑意盈盈,毫无波澜,正跟芳姨一起看香水,仿佛“赵潇”这名字跟她没一点关系。
欧阳修远拍了拍肩膀上孙女按摩的手,温声说道:“彤彤,好了,按摩了这么长时间,累了吧,你也该歇会儿了!”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妻子。
好像你从没见过赵潇父母似的!
当年是谁,悄悄让司机开车四百多公里去见人家?
是谁每年春节前,让司机给姚家送年货的时候,给远在外省的赵家也悄悄送一份?
司机赵勇是跟了我多年的人,你以为叮嘱他一声不要让我知道,他就真的什么都不说了吗?!
吉时将至。
来宾们,纷纷被桂园靓丽的服务小姐,请到了一楼礼厅。
礼厅没有采用人们常见的气球、拉花和彩带布置,而是用早上才从泰国空运来的,由黄色和紫色两种石斛兰的花瓣串成的泰式花环和花篮布置。
石斛兰象征着慈祥,刚毅和父爱!
艳而不俗的石斛兰花瓣,经泰国手艺人灵巧的手,串成了各式花环和花篮,散发着幽幽的香气,与空气中弥漫的馥郁的桂花香气交织在一起,萦绕于人们鼻息之间。
椭圆形主题板的底色是淡淡的金色,右边是大大的红“囍”字,左边从上到下依次是“认亲宴会”、“干爹:赵潇”、“干女儿:欧阳彤”,下落当天日期,字比“囍”小一些,依然是喜庆的红色。
在古朴典雅的中式雕花窗的衬托下,整个礼厅的气氛显得喜庆、热烈,却又不失温馨、浪漫!
姚昕昱以前只在泰腐剧里见到过漂亮的泰式花环,这会儿在现场亲眼目睹,兴奋的一点儿也不安分,在椅子上左右扭动,拿着手机不停地拍拍拍!
惹得坐在旁边的她妈妈频频侧目,小声责备她:“你屁股上长钉子了吗!”
姚昕昱比较怕她妈妈,立刻正襟危坐,乖乖地把目光投向前面。
欧阳彤背对来宾,正跪在大红喜庆的软垫上。
时隔三个月,赵潇没有太大变化,依然那么俊逸、温文尔雅!
倘若早知道若干年后和赵潇会成为父女,她当年就会对赵潇父子多一些照顾,给他们多做些好吃的,对自小没妈妈的赵思阳多疼爱一些。
可惜人没长前后眼啊!
欧阳彤从礼仪小姐递过来的红色盘子里端起茶杯,双手捧着,扬起脸望着赵潇,会心地莞尔一笑,朗声道:“干爹,您请喝茶!”
虽然康林再三笃定地说,认亲宴上绝不会发生任何令他尴尬的事,赵潇依然有点心慌,万一彤彤当众翻脸摔茶杯了呢……
但此刻,赵潇凝神细看彤彤那双眼睛,清澈的眼神里闪烁着真诚、恭敬和欣喜的光芒,没有丝毫的厌弃和虚伪。
他如释重负,为自己刚才产生的荒唐念头感到一丝羞惭,快速接过茶杯,慈爱而温和地说了声“好”,一饮而尽!
欧阳彤又从盘子里拿起包装精美的礼盒,高高举起,冲赵潇盈盈一笑:“请干爹收下!”
按当地风俗,干女儿得给干爹孝敬礼物,这是新母亲在仪式前交给她的,说给赵潇的儿子也准备了一份礼物。
“好!”赵潇收下礼物后,接过身边礼仪小姐奉过来的礼物盒,郑重交给跪在自己面前,伶俐乖巧的干女儿,“干爹祝你身体健康!学业有成!”
观礼的宾客们热烈鼓掌!
欧阳彤小心翼翼捧着礼盒,通过透明的亚克力盖子可以看见,红色的盒子底部铺着银色闪光绸缎,上面摆着一只金碗、一双金筷子和一只金锁。
她不禁心下愕然,以目前的市场金价,这份礼物恐怕要花掉赵潇三十万左右!
这样败家,以后不过日子了!
你家思阳以后娶媳妇,彩礼、房子和车子都需要花钱的,知道啵!
她替赵潇感到肉疼!
杨桂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欧阳彤。
她惊讶康林的女儿看起来阳光又清纯,言谈举止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笑起来明媚真诚,宛如一朵娇俏的海棠花,
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这孩子前不久才跳河自杀过。
杨桂茹在心里长叹,这孩子要是赵潇与康林两人生的就好了!
赵文忠轻轻触碰一下妻子。
杨桂茹从恍惚中清醒,见彤彤正给自己鞠躬,“奶奶好!”
她忙应了句“好好好!”把手里提前准备的红包递了过去。
欧阳彤收了赵家两位老人给的两个红包,又被人引着拜见新哥哥赵思阳。
坐在第三排的方俊小声对身边的于文说,“彤彤这孩子性格像她妈妈多一些,看起来挺温柔!”
于文笑了笑,心说,那你是对她不了解,她对自己的那股狠劲儿才像姚文慧,一天居然只睡五个小时!
在宾客面前,姚文慧始终优雅温婉地微笑着,无论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无一不是恰到好处。
得知她与赵潇是大学同学,大家以为赵潇是她的蓝颜知己,故而认彤彤为干女儿。
了解内情的于文,对姚文慧的若无其事和云淡风轻,自然有着不同见解:对自己够狠!
他忽然觉得手指上那枚戒指内侧有些硌手,悄悄把两只手拢在腹前偷偷摘下,指环里面居然镶了一圈心形钻石!
“???”
旁边杜义枫余光扫过来,唇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
面对青春帅气的赵思阳,欧阳彤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唇红齿白的五、六岁小男孩,细嫩的小手紧紧握住一支铅笔,跪在市一中校园一角的石凳上,趴在石桌上认真在本子上写字的模样。
“你爸爸呢?”她怜惜地问。
“上课去了!”稚嫩的声音回答。
谁料十几年后,这小男孩,居然成了自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