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无声压满头。
拂渊怕有白毛妖突袭,最先跃上高枝观察四合。动作间尽是将妖物往他处引的打算。
其他人屏气凝神盯看岁禾身后。一个二个暗中蓄力,随时准备出击。
僵硬的岁禾,转动身子不转眼瞧瞧依旧惊恐的风帆。眸带不解,再次看向身后。
丛丛四五米高的红色血晶兰,与高大雪莲交相辉映。
一条半臂宽的霜雪路掺杂其中,莲叶盖在道路两旁引人入胜。
美则美矣,无有半点怪异现象。
岁禾再次将怀疑的视线给到风帆。他摸摸鼻子,满含委屈开口,“你们都不开心,我只是想活跃下气氛!”
风帆尬笑,收获一片沉默。
四合静悄可听大雪落下的轻沓声,风帆表情逐渐僵硬。岁禾拍掉发间细雪,取来肩上落雪揉成一团,砸向风帆,“人吓人,吓死人!”
“哎呀。我知道错了,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呢。”风帆眨眨圆圆个狗狗眼,讨巧买乖。
“你为什么不说,下次不会了?”
岁禾唬完人,拨开厚重如棉被的莲叶。往隐隐散发星点红光的血晶兰丛中走去。风帆将画防御符的工作交给无虞,巴巴地跟过去。
血晶兰扎根于尸体之上,身边星点红光实乃种子。会追腐尸的独特味道,飘然而去扎根其上。
越是深入霜雪小道,虚空中死尸之味越重。冰天雪地里旁人闻不到,可岁禾是阎主。
忽然,一道咕咕声,将岁禾发慌的心彻底打翻。
探目望去,原是一只觅食的雪蛤。
“小师兄。”岁禾顿步,“你回去帮我生堆火,我抓几只雪蛤。暴风雪不知几时能停,你和哥哥怕冷,需要进食。”
东翻西看的风帆受宠若惊。
“好啊!”他兴致勃发踩上被雪压拖在地的雪莲花瓣,层层往上。跃至冰树高枝,挑选一根最板直的枝条,递给岁禾当拐杖。
“雪愈来愈大,会覆盖住冰坑。小师妹小心些。”
岁禾接过,风帆哼着小曲,回到无虞身边带着他搜刮雪莲叶子生火,大夸特夸雪蛤有多好吃。
*
雪花如云落,步行其上有碎玉声。
岁禾发顶再度染白,她拄着冰拐杖,戳破血晶兰鼓胀的花苞。
有鲜红的水四溅而出。那水带着浓重的甜味,腐尸味道瞬间被冲散。
神清气爽的岁禾,顺着星点红光往深林中去。刚刚踏出一步,开了灵智的雪蛤王,从雪中跳出拦路。
“漂亮凡人,听说你吃掉我的族人?”它跳到岁禾脚背,“如果你愿意成为本王子的王妃……那么,我将考虑为你奉献出我的子民。”
雪蛤不算丑陋,通体光滑银白,头部带有少许斑点。在岁禾的接受范围之内。
“化形都未学会便出来求亲?”
“漂亮凡人这不是重点。”雪蛤蓄力蹦到与岁禾同高,将一块纯银的令牌抛到岁禾手中,“重点是我有聘礼,你已经收下,必须跟我回洞府当王妃。”
“……”
捏住令牌的岁禾,痛恨自己手快。抬脚抄起拐杖将鞋尖上的一坨,击飞数米之远
不料,用力太猛,身体随拐杖一起偏移,而后脚下打滑,摔进雪里。
地太硬,雪似针。身体冷,骨头脆。岁禾痛得直打颤。
她咬牙攥紧手中令牌,想抛回给雪蛤,却发现上面刻有“历法宗”三个大字。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放心不下,待在树梢好一番观望的拂渊。隐隐感到有窥伺视线,可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遂放弃准备下地,正好望见岁禾一人独行于苍茫天地,纯色裙摆与雪地融为一体。
四合庞大植物,似会吃人。虎视眈眈盯梢,那栽进雪地里单薄的人儿。
一瞬间,莫名的亏欠之感涌上心头。
拂渊几个飞跃间冲行过去,扶起雪地里的人,拂去她满身霜雪,上下扫量。他想质问岁禾,为何不懂得唤他一起行事?
话到嘴边却成了轻言软语,“要去作何?我陪你。”
他夺过拐杖狠劲儿插进地面。
岁禾瞧他借拐杖撒气的动作,唇边溢笑。
“你敢用抓雪蛤的借口糊弄我试试?”
“你又生气。”岁禾收敛笑容,指指慢慢往深林处飘荡的红色星点,抬脚跟上。
“我知道一件能让你更生气的事,你想不想听?”
“嗯,想听。”
拂渊从骨戒拿出点花油纸伞,牵上岁禾手腕,指尖挑开她虚虚握拳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霜雪路越走越宽阔,林中植物随之变的更为高大,放眼望去几乎全是血晶兰。远远观望,拂渊和岁禾两道小如尘埃的身影,仿佛进入一片浮起白沫的血海。
“刚才有一只雪蛤……”岁禾将偏向她的油纸伞扶正,以玩笑口吻道:“它要我做它的王妃。”
她拿出历法宗的令牌,“这是它给的聘礼。”
岁禾侧眼,偷偷观察身旁人脸色,不曾想与他视线撞个满怀。
“你敢!”
拂渊跨脸,抢过令牌想扔又不能。按照仙主的手笔,或是寻甄的习惯,都必然会借凡人之手,来布设陷阱。
这令牌说不定,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关键。因为岁禾命黑白无常用纸,扎了他们几个的纸人,放在来财客栈。
至今没有人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不周山。
故,令牌不可能是陷阱。
拂渊幽深的眼底酝酿着风暴。
“你若是喜欢王妃这个名号,我就去凡间弄个王爷来当。”
他自然而然没收令牌,语气认真笃定。
“别别别。”岁禾急忙摆手“我在开玩笑。”
“我不爱听。下次再说,割了你的舌头。”
半真半假的威胁,使得岁禾缩缩脖子,环目四顾。大雪压晶兰,冰树生霜花。美且诡异。
“总感觉有道视线在窥伺我们。”
拂渊附和声“嗯”。
斗嘴的两人耳听八方,眼观四路。殊不知不周山的暴风雪,在白毛妖的带领下,正以无声无息的方式,快速卷往洛泽林。
携手并进的两人,注意力全在愈亮的红星光之上,没有注意脚下一望无际的雪地。
于是乎,两人同时脚下踏空,坠入冰坑。
拂渊拉岁禾的手骤然松开,轻点同时下坠的雪块,借力旋身将岁禾一掌拍向坑边。
岁禾稳住身形后,立刻向拂渊伸手,将下坠的人拽到身边。
大雪簌簌,片刻不撑伞的功夫,岁禾发顶便沾染一层白。蒙住双眼的白纱,有几处湿渍。
勾人上前一探究竟。
已经站稳的拂渊,眉眼间藏着坏。
借拉力执伞将岁禾在湿滑的地面,压逼的步步后退。直至岁禾背触晶莹剔透的树干,才堪堪停下。
岁禾单手抵在拂渊胸膛,颇有些惊魂未定。
“抱歉。”拂渊掌中蕴气蒸干白纱上的雪水渍,“地面太滑。”
他慢慢后退,待岁禾垂下手。假装脚下打滑,狠扑向岁禾。两人相拥,滚烫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着。
抱到心心念念的人儿,拂渊在岁禾耳边满足喟叹,“撞疼没?”
本想就此摆手。奈何饱含欲念的双眼会自动定位,从怀中人微蹙的眉头,游移到紧抿的唇瓣。
“冷不冷?”他摩挲岁禾唇瓣“我给你暖暖。”
说话间,就不管不顾地亲吻上来。
比岁禾更加及时发声制止的是,从地底传来的救命声。
“救命……谁能来救救我!”
“你就叫吧!这荒山野地我看谁能来救你!”一阵衣裳撕扯声,“反正咱们都要死了,你不如乖乖配合我。这样咱们都能爽!”
拂渊不悦轻啧,岁禾瞪他,他才乖乖起身,挥袖将地面积雪震飞。
带着情绪的一击,使得肉眼可观范围内的积雪,全数落沾到周围巨型血晶兰。
随着积雪消失,大大小小的冰坑随之现形。
放眼望去,不见尽头。
“难怪小师兄送我拐杖!”
岁禾小心翼翼沿着细似线的路面行走,奈何平衡能力太差。只得飘到声音传来坑洞望去。
只见一深而大的冰坑里,如禽兽附体的绿衣男子,握住他的命根子准备犯罪。
岁禾急忙飞身下去,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抬脚将绿衣男踹飞。黏在冰壁即将掉落时,眼蒙黑布的拂渊飞身而来,听声辨位,再次踹向绿衣男的后腰位置。
“啊——!!!”
惨叫声,伴随从腿间流出的血液,绿衣男彻底昏死过去。
拂渊知礼守节地面朝冰壁负手而立,不多问也不多看。
当岁禾将视线凝聚到女子身上时,她已经拢好破破烂烂的墨绿裙衫。挂在腰间的儒剑宗令牌格外显眼。
她双眼空洞,对岁禾作揖道谢完,背过身去止不住地哭。
岁禾翻出一件没穿过的狐裘,披到女子身上。
“我没脸活了,我的一生都要毁了……”
岁禾不喜听这话,打心眼里觉得这句话错的离谱。
反手变出一半匕首,交给女子,“现在,只要你将那男的杀死,只要你自己缄口不言。没人会知道你的经历,你不会受任何人的诟病,不用承担任何流言蜚语。”
话落,她竖起三指发道心誓,“如若我岁禾将今时之见泄露出半个字,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拂渊同上。”追随岁禾的拂渊,面朝冰壁急忙发言。
倏而,有金光在起誓的两人指尖划过,说明道心誓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