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第二天虽然是周六,但是昨天晚上收到临时会议通知,周六早上各班主任要去学校开个会,曼曦自然不用,只是昨夜她折腾得我太久,以至于我早上迟迟不愿起床。
紧赶慢赶到了学校,还行,时间还来得及,正准备去行政楼那边会议室,不知竟在楼梯间巧遇到老师。
她看我的样子依旧是睡眼惺忪,便轻笑,“昨天没有回家?”
我有些尴尬,浅浅地“嗯”了一声。
“没报备吗,那你妈妈可怕你丢了,到时候我可是有责任的。”她笑,毕竟当时是我们一起走的。
“说了,说和同事在上海逛逛周末,周日晚上回家。”我老实交代。
“不错,理由很真实。”
“哪有,还不是形势所迫。”我尴尬解释,“我又不能不回家过夜。”
她凑近我身边,略微停顿了片刻,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在说,“那这周在上海确实很难得。”
她用一贯淡然镇定的神情与语气,却显然挑动了我的神经,这周在上海做了什么,我们都很清楚。
“不要这样。”我吞吞吐吐,眼神有些闪烁,已然回来,上海的事情应该忘记才是。
“我怎样了?”她明知故问。
“已经离开上海了……我们……”
“所以呢?”
“老师可以当那些天的事情没有发生吧……我怕……”
“怕?怕什么?”她玩味地笑了,“是怕程老师知道吗?”
“老师果然是了解我的……”又怎么能瞒得过她。
“是啊,我太了解你,但是你又是否真的了解我呢。”她平淡的语气里似乎有了一丝丝不满。
我皱皱眉,“老师不是说过,夕言于你等同于自恋么。”
“难得你还记得,确是如此,但你又真的了解你自己么?”她反问我,叫我哑口。
“蓝夕言!”唐天刚好上来,吼了我一声,然后转眼才发现,“哦,钟书记。”他才看到老师也在,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但是也幸亏他的及时出现,让我和老师这段尴尬的对话被迫结束,“去开会啊。”老师说。
“对,去楼上。”唐天假笑着回答后,拍了拍我,“我们先上去了。”
“好。”
我头也不敢回,三步并两步地逃走。
只是一个短会,大概就是下周有检查,提醒各班注意,没一会儿就散会了。散会后我看时间还早,不知为何,竟不想回去,想起方才和老师的对话,总觉得好像没有“善始善终”,内心有些纠结。
同事们都赶紧下班回家了,我先去了趟洗手间,打算在里面躲过人潮离场。在那个空间里,我笑自己,怎么都上班了,还是会喜欢这样一个特别的独处空间。我又想起高三临近高考前的那段时光,想起那时候我和曼曦之间疏远疏近的关系,想起我孤单的瞬间,那些在学校里只能躲进行政楼的洗手间里得到一些释放心情的真实安慰。
但现在这些都过去了,我和曼曦应该也算是,在一起了,按道理说,对于少年时候的执念应该也算是有了一个happy的收场。但现实毕竟不是小说和电视剧,电视剧里往往两个人历经千辛在一起,或者结婚后,就会夏然而止“全剧终”,但之后呢,之后的生活会是怎样,小说和电视剧都没有怎么描述过,而我却经历着,毫无参考地经历着。
过了一段时间,我估摸着应该同事都走完了,我才离开洗手间,拖着缓慢的步伐下楼,走着走着,竟到了老师办公室那层,我犹豫许久,鬼使神差地还是选择走到了她的办公室门口。
“如果她不在就好了,那我正好就回去了。”我想。
也就是赌一把,我把手按在门把上,告诉自己,如果老师不在,那我也来过了,上海的事情,就当我们已经讲完了。
但……门把竟然可以按下去,我把门推开了……
很可惜,她在。
她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飘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只是淡淡道,“会结束了?”
“是的。”
我站在门口,她起身向我走来,“结束了怎么不回家呢?哦,不对,按你和你妈妈的说辞,这时候还不能回家,或者应该说你该回程老师家里了。”她围着我走了一圈,顺手将门关好锁上。
“我也不知道,但刚刚好像有话没有说完。”
“是吗,那你继续说。”
“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我老实交代,确实是不知道说什么,但总觉得应该再见她一次。
这周在上海,老师一反往日的素雅,妖冶地犹如罂粟花一般明艳炫目,我大约是中了她的毒。而这毒侵入全身真是叫人上瘾,愈是想要戒掉,愈是不能自拔。
她粲然一笑,“你还真老实。”
我哑然。
“和程老师说了夏先生的事情吗?”她起了话题。
“说过了。”
“她是怎样的反应?”
“老师是希望怎样的反应?”
“这不是我应该希望的事情,我只是随便问问,不过你既然去了她家,大概你们之间的‘矛盾’也解开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身体上的解决吧……”我也不知为何,提及曼曦,不自觉得话里还是带气。
“哦?是吗?那我们这周也是吧?”她笑。
“嗯……我不知道……”
“你啊,”她没好气地笑道,“怎么一问三不知了。”
“老师在我心中永远都是神一般的形象,我只可以远瞻。即便那些天……就像罂粟,总是是另一种风情。”
“罂粟?”她默默念道,“是爱,是绝望,或者死亡?也算符合吧,无望之意,形容得恰到好处,不愧是我最喜爱的学生呀。”
她着重了“学生”二字,就像我多年来仍旧习惯叫她“老师”。
这便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仅仅只能是这样的一种关系罢。
“老师……”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很无力,我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我不是真的神,夕言。”她怀抱双手,想要给自己一些温暖。
“我……”可我却不能做些什么让她舒心。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工作。”
“老师喜欢用工作麻痹自己吗?”
“不然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她笑起来,可是看上去却那么让人觉得心疼和难过。
她不是神,她亦有自己的苦衷与难处。
可是她却始终要保持一副安之若素的态度,旁人都以为她心如止水,凡事都游刃有余,面面俱到,她就是所有人眼中“优秀”的代名词。
其实她也是人,她亦有自己的脆弱。然而她却没有一个可以允许她纵容她的人,可以让她毫无忌惮地发泄,可以知道她所有的缺点却依旧不离不弃。
我在那一刻,突然想要与她亲近。
“老师。”我走近她。
此时她正双手支撑着办公桌,那些文件资料通知教材什么的统统都放在一边好了,我只想给予她一丝温暖。
她转过身回应我的拥抱,喃喃道,“夕言。”
“嗯,”我已经中了她的毒,就再放肆一次吧,我记得她方才是锁了门的。
“不要叫我‘老师’。”
“若……馨……”她是喜欢我这样称呼她的,因为这样,我们之间便可以暂时忽略曾经是师生的拘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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